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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57:58 作者: 茶葉二兩
「那末將去吧。」裴醉聲音淡淡,「總要有人去查。」
陳琛眼睛一熱,攬著裴醉的肩,重重說了一聲『好』:「哥哥跟你一起查!到時候,你回承啟稟報裴王殿下,別忘了哥哥的功勞!」
李昀淡淡瞥了這兩個勾肩搭背的武將,又垂頭專心喝著熱湯。
有辱斯文。
裴醉唇邊含笑,見李昀一副不置可否的清冷表情,湊到他耳邊,聲音低沉如鐘鳴:「怎麼,又看不慣了?」
李昀淡淡回嘴:「你還是繼續消沉吧。」
陳琛從外面拿了壺熱酒回來,看見兩人俯身貼耳的無間親密,心中那絲違和感愈發強烈。
「那個,病秧子,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在赤鳳營任什麼職?你身體這麼弱,為什麼殿下會派你來找我?」
裴醉正要開口,門忽得被撞開,秋夜微風便呼呼地湧入,把那羊湯的鮮味都颳得一乾二淨。
陳琛瞪著那門口身著黑布撒曳,系紅麻布腰帶的老捕頭,趕緊護住了鍋里的羊湯。
「這羊腿雖然是你的,但湯是我的!」
裴醉眉心一皺,立刻將李昀護在身後,左手按著雁翎腰刀,身子微弓,如同捕獵的孤狼,下一刻就要衝出去搏擊撕咬。
「怎麼?」陳琛見這一觸即發的陣勢,沒反應過來。
「申行派你來的?」裴醉眯了眼眸,聲音微涼。
「是。」老捕頭焦成臉上浸透溝壑風霜,聲音粗壯而嘶啞,「總督給了二兩銀子。」
「我給五兩。」李昀淺笑,「老捕頭,坐下喝湯吧。」
焦成點點頭,扔了腰間的鐵尺,盤腿在地上坐了下來。
「喝完湯,殿下就走吧。」焦成從懷裡掏出一隻破碗,用手在衣服上反覆蹭了蹭,將掌心的油污都擦到了黑布衣袍上,才去拿那木勺子,絲毫不客氣地盛了滿滿一碗湯。
他嗅著湯的鮮香味道,皺成一團的眼眉才微微舒展,像是菊花綻瓣。
「總督猜到殿下可能會來找陳總河官,所以已經派人在路上了。」
裴醉見李昀並不吃驚,沉聲問:「你要去?」
「本來不打算現在就去見他。」李昀無奈淺笑,「可老王爺既然盛情相邀,我也不好推辭。」
「也好。」裴醉淡淡道,「你在明處,危險也會少一些。」
他抬眼,無意間掃過門外縫隙,卻看見一隻眼睛嵌在門縫中,眼珠動得極快,在不停地向內打量著。
裴醉兩指捏箸,手腕一抖,木筷如箭急速沒入那人肩頭,一聲悶響倒地,還有一聲痛呼隱約可聞。
焦成向後一看,見那老者踉蹌著向外奔逃,而裴醉還要擲出另一隻筷子,連忙喊道:「鄧卓,是今日來找我的人。」
裴醉將兩指間捏著的木筷子放了下來,又低頭拿起湯碗,吹了吹,隨意道:「進來吧。」
那老者腳步一僵,緩緩轉身,拼了命的垂下頭,一步步挪到了庫房那嘎吱作響的木門口,枯瘦的手掌拼死抓著木門。
李昀見他身上一襲姜色破爛長袍,還有那熟悉的跛腳與拐杖,怔了怔,輕聲道:「老人家,今日,在客船上...」
老者脊背一顫,扔了拐杖,猛地撲倒在裴醉面前,踉蹌著單膝跪地,頭始終不肯抬起來,可是那被多年風雨壓彎的脊背忽然便挺得極直,像是,骨子裡的鐵血被點燃,支撐著這副風燭殘年的殘軀老體。
「末將,赤鳳營天字所總旗,鄧卓,叩見大帥!」
裴醉坐在木箱子上,緩緩抬眼。
半晌,輕道。
「嗯,是你。」
鄧卓沒想到裴醉還能記住自己的臉,枯瘦的臉上青紅交雜,愧意深重,朝他猛地叩著響頭,聲音悶響,鮮血飛濺,卻仍沒停。
他將這麼多年的愧疚、無奈還有恐懼,重重地砸在地上。
砸得四分五裂。
裴醉沒阻止他,只是手中握著瓷碗,目光散漫地望著門外空曠的夜幕。
逃兵該死。
但,既然逃了,便逃了吧。
陳琛摔了手裡的碗,啷噹作響,白瓷碎片四處紛飛。
「赤鳳營?大帥?」
陳琛抖著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娘的,這不是在做夢吧。
「裴...裴總兵...攝政王?」陳琛也噗通一聲單膝跪下,膝蓋扣得極響,險些碎裂,「末將也該死!」
怪不得,怪不得!
這麼好的箭法,除了裴將軍,還有誰?
可是不對啊,梁王和攝政王不是死對頭嗎?
陳琛狐疑地抬眼,見兩人並肩而坐,言笑相晏,絲毫沒有嫌隙。
陳琛深深嘆了口氣。
他果然不適合搞黨爭,還是修河堤吧。
「什麼該死不該死的,都坐吧。」
裴醉抬抬手腕,低低咳嗽一聲,又抿了一口羊湯。
陳琛心有餘悸,連坐木箱子都不敢好好坐了,屁股只敢坐一半,身體挺得僵直,比竹竿還挺拔。
「鄧督運官,與老人家是什麼關係?」李昀看著兩人有些相似的面龐,故有此一問。
鄧卓身體顫了顫,先謹慎地打量了一下猶自喝湯的裴醉,才敢低聲稟報導:「梁王殿下,小人今日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殿下。鄧連...是老兒的兒子。老兒今日來找焦捕頭,也是希望他能網開一面,善待我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