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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57:58 作者: 茶葉二兩
過了半晌,李昀終於將最後一點顫抖也撫平了。
他吸了吸鼻子,退了半步,從裴醉的懷中退了出來,可縫隙太窄,眼看著他就要撞到後腦袋,裴醉長臂一攬,又將他擁進懷裡。
李昀散盡了憤怒和委屈,再次窩在那人溫暖的懷裡,只覺得耳根燒得熟透。
年少的妄念張牙舞爪而來,在他心中又劃了幾道口子,又癢又疼。
「以後,為兄會補償你的。」裴醉在他耳邊低嘆,「只是...。」
李昀一怔,窩在他懷裡,抬眼與他對視:「只是什麼?」
裴醉揉著李昀的腦袋,極快地岔開話題:「你怎麼這麼快就不哭了?為兄還記得,第一次見你,你就在御花園裡哭。對吧,小雲片兒?」
李昀收拾好胸口的羞與慌,抬眼,又是一副風雨不動的清冷模樣。
這人,果然和從前別無二致。
話真多。
哪裡像鐵血熬成的武將,簡直比那溫軟鄉里的世家子弟還要更會胡言亂語。
「申行那邊。」裴醉在他耳邊低語,「你要去嗎?」
李昀盯著那手持兵戟的士兵,眸光微沉。
「不急。我要看他究竟要做什麼。」李昀低聲道,「忘歸,我懷疑,文林王申行與清林有往來。」
裴醉目光一冷。
李昀道:「子昭幾月前曾給我來信。」
申高陽,表字子昭,是文林世子。
「他說,他收到了高家長房嫡女的庚帖。」
裴醉沒料到是阜邑府高家,怔了怔。
李昀小聲接著說道:「江南八府,淮源蓋家,徽陵崔家,阜邑高家。曾經蓋家風頭無兩,蓋頓隻手遮天。現在你將蓋頓下了詔獄,吏部尚書之位空懸。而吏部左侍郎是高家的人,怕是文林王想要將高功推上吏部尚書之位。」
裴醉眸色微涼:「若我不允,高功他也上不去。」
李昀抿著唇,低低道:「忘歸,若五年前的事再來一次,你難道會...」
裴醉猛地將他攬進懷裡,狠狠閉上了眼。
李昀眼前一片黑暗,耳邊傳來那人沉重的心跳聲。
秋風吹過狹窄縫隙,而夕陽斜斜墜著,早已沒了餘溫。
裴醉渾身發冷,從骨縫裡滲出了絲絲涼意,像個繭,把他緊緊地裹住,撕不開,也逃不掉。
他手臂發顫。
李昀怔住。
那一貫蒼天可踏的裴將軍,這是,在害怕?
李昀忽得鼻尖發酸。
受煎熬的,原來並不只有他一個人。
「忘歸。」李昀艱難地從兩人緊緊相貼的胸口拔出雙手,小心地環著裴醉的腰,貼著那人泛著涼意的環佩腰帶,輕聲道,「我是李家人,生而天家貴胄,死而不負山河。別說一個王爺位置,就算,有一日要拿我的命...」
「閉嘴。」裴醉在他耳邊低吼,猶如困獸橫衝直撞,「李元晦,我是你的兄長,你要我拿你的命去賣?!」
李昀手一僵。
半晌,埋在他肩頭,笑意淡淡。
「是我失言了。」李昀輕聲道,「忘歸,不會有那一天的。」
裴醉反而將手臂勒得更緊。
「我是大慶的攝政王。」裴醉聲音散在秋風裡,「若要死,也是我來。」
第6章 俸祿
斜陽掛樹梢,染紅半邊天。
外城終究不比中城熱鬧,那些販夫走卒,小攤小販,也趁著夜幕尚未降臨,拎著挑杆,掛著麻布手巾,急匆匆地往中城的夜市而行。
地初倒吊著掛著樹上,看了半天兩個主子相擁的纏綿,樂得眉開眼笑。
地十一蹲在地上扮乞丐,臉上髒兮兮,破衣破褲破碗,十分專業。他百無聊賴地叼著一根草晃悠著,遠遠看著自家首領一副自尋死路的樣子,拿了個小石頭,猛地砸在地初的腦袋上。然後故作無事發生,跟同為乞丐的玄十一聊上了天:「你說,我們首領怎麼還沒被小主子剝皮抽筋?」
「快了。」玄字組跟玄初一般悶葫蘆,並不多話。
天十一從城外疾步走來,肩挑兩籃桃子,圓滾嬌嫩的桃子上面的水漬還沒幹。天十一滿嘴地道的望台方言,便走便叫賣。
「你說,天十一到底是從哪學的這一身本領?」地十一又吐一口瓜子殼,「當年咱們三十三個兄弟,跟著鳳姐姐在山下搶劫的時候,他也是,搶哪兒的富商,就說哪兒的話。嘿,真他娘的厲害。」
「不得無禮。」玄十一瞥他一眼。
「是,是,鳳陽長公主。」地十一吐吐舌頭,「長公主和她們家侯爺走了以後,只有咱們能護著小主子了。」
「還沒護住。」玄十一補了一刀。
地十一咬牙切齒,從兜里掏出一個一文錢銅板,哼哼唧唧地扔進玄十一那破爛要飯碗裡:「賞你的,多謝提醒。」
裴醉看著故意在自己身前叫賣的天十一,將手中的令牌悄然扔進了天十一的桃筐里。
「去找陳琛在哪。」
天十一包著破布麻巾的頭略略一點,又拎起扁擔,向著外城東北街巷緩緩行。
「元晦,不冷吧?」裴醉將李昀肩頭的氅衣裹得更緊了些,「等稍微黑一些,為兄帶你飛檐走壁。」
李昀想起他今日臉色發白又吐血的模樣,心中不免戚戚,猶豫著,問道:「你受傷了?」
裴醉替他攏著氅衣的雙手一頓,拽著系帶順勢在他青衫盤領處打了個鬆散的結,若無其事地接著說道:「三年前,蘭濘進犯河安,我去北疆跟著打了一場,受了點小傷,沒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