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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57:58 作者: 茶葉二兩
他手一松,鐵劍便啷噹墜地。
而那支羽箭雖然沒有鐵箭頭,卻依舊傲然釘在那厚重石板上,尾羽微顫,正好卡在沙平海兩腳之間。
沙平海渾身血液倒流入頭頂,臉驀地通紅,抖著手,指著那支羽箭,結結巴巴道:「造,造反?!」
陳琛捂著手腕紅痕,神思終於回籠,差點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猛地拔起地上的羽箭,將其一掰為二,佯作怒道:「來人,有清綸教眾造反,快保護沙大人回府衙!」
清綸教?
沙平海信了陳琛的話就有鬼了!
清綸教明明是他在罩著的,怎麼可能窩裡反?!
沙平海舌頭還卡在上下顎之間動彈不得,身子已經不由自主地被陳琛帶來的兵卒簇擁著,順著人流回了漕運司衙門。
裴醉從兵卒中極快地抽身出來,將腰間掛著的楓木弓丟進漕運河口,藏在碼頭兩人高的木頭柱子後,以拳抵唇,皺眉低咳,不一會兒便臉色煞白。
「主子,你沒事吧?」
人流中忽得閃出一衣著普通的道袍客商,樣貌不起眼,是丟進人群里再也尋不到的那般普通。
「天初,梁王為何在此?」裴醉壓著嗓子,聲音慍怒,「他該走驛站,不該走漕運。」
天初立刻便想跪地,可此時情形不允許,只好低聲在他耳邊回稟著:「梁王殿下堅持要走漕運,屬下也不知道為何。但屬下猜測,與水患有關。」
裴醉眉心狠狠皺著,從瓷瓶中倒出一丸藥,隨手塞進嘴裡。
「主子,此藥雖能暫時壓制傷勢,但畢竟多吃傷身。」天初沒忍住,還是多嘴勸了一句。
「回去吧。」裴醉臉色漸漸緩了回來,他從木柱後悄然打量著身姿如竹的李昀,低聲道,「還是遠遠跟著他,不要讓他察覺。」
天初干張了張嘴,沒回話。
「他知道了?」裴醉抬手,按了按額角,無奈道,「哪一組暗衛?」
天初有些羞慚:「所有。」
「行了,不是你們的錯。」裴醉失笑,「以他的聰慧,恐怕早就知道了,只是不說罷了。」
天初見裴醉臉上逐漸有了血色,便也放心地沒入人流,再次遠遠地跟在李昀的身側。而裴醉也再次借著腰間假令牌藏入兵卒中,全神看著場中事。
陳琛正要四處尋那鄧督運,卻發現沙平海臨走前,還是記得將那人一起帶走,絕不給陳琛留下任何營救的機會。
「畜生不如。」陳琛狠狠啐了一口,轉眼卻看見一青衫布衣越過藩籬而來。
運糧道與碼頭客船行人道中間隔著藩籬,只有一小小開口,還有兵衛守著,非有令牌不能入。
這人又是怎麼回事?
經過了剛才的事,陳琛倒是不敢衝動了。
他耐著性子,朝那人拱手道:「尊下是?」
李昀從袖口中緩緩取出一枚巴掌大的圓形玉珏,當中鏤空雕了一個『梁』字。
陳琛怔了怔,索盡枯腸,忽得瞪大了雙眼,立刻單膝跪地。
「梁王殿下!」
李昀輕輕托著他交疊的雙手,輕聲道:「不必多禮,此時應先將軍糧之事處理好。若陳總河官需要,本王願相助一二。」
「求之不得!」
陳琛雖莽撞耿直,卻也不是蠢人。
他得罪了沙平海,便可能一道將申總督一起得罪了。
他雖奉了攝政王的密令,但卻也不知真假。
就算是真的,攝政王遠在承啟,等到他把信兒傳過去,怕是骨灰都涼了。
此時,這梁王主動送上來一隻大腿給他抱著,陳琛自然是不肯鬆手。
不管梁王出現在此時此地是何用意,陳琛已經別無選擇了。
沙平海帶來的府吏見沒了靠山,正想混在人群中逃回衙門,眼前卻又驀地銀光閃過。
一支銀質匕首如白虹曳尾,猛地擦過他的脖頸。
滿臉麻子的小吏顫巍巍地抬手捂著脖頸,看見掌心有鮮血,心中驚懼交雜,立刻白眼一翻,身子向後重重一摔,倒地不起。
陳琛兩步上前,用腳狠狠踹著那狗仗人勢的小吏,咬牙嘲諷道:「就這點膽子還敢在望台混?」
小吏眼珠子轉了轉,發現自己沒被割喉而死。
他暈著頭朝地上水坑照了照,發現只是留了一道淺淺血痕,頓時臉色紅白交織。
「蠢貨,站起來,去,倉庫帶路。」陳琛扶著腰間鐵劍,中氣十足地朝著手下兵卒大吼,「來人,把剛才搬進倉庫的那些糧都給本將拿出來!」
李昀看著重重釘在地上的匕首,回想起剛才那隻沒有箭頭的羽箭,眸光忽得一震,立刻回身,朝著匕首飛來的方向仔細尋找。
五年前,那人打掉劊子手手中的砍刀時,也是一支羽箭沒入劊子手腕骨,一支匕首釘入肩胛骨。
然後一步步踏著雪泥,將自己從刑場中親手抱了出來。
「你果然來瞭望台。」
李昀雙唇微動,低聲喃喃。
船上共運了三千石米,陳琛沒讓他們入庫,而是隨意抽調了幾筐。
若說前頭幾筐中還有點陳米渣子,那麼這中間壓著的,就全是砂石,根本連米的影子都沒有。
陳琛眼神一點點冷下去。
他一貫看不上江南清林那副鑽進錢眼子的模樣,但他以為,同為大慶之臣,應該不至於拿戰事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