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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57:58 作者: 茶葉二兩
而那賊子,早就乘著轎攆悠悠回府了。
王安和與楊文睿並肩而行。
楊文睿明顯余怒未消,花白鬍子氣得根根直立。
「楊御史消消火。」王安和老狐狸笑著捻須,「我聽說,梁王殿下要回來了。」
五年前,梁王李昀因謀逆之罪而被貶為庶民,孤身遠走長嶺守皇陵。
三年前,先帝留下遺詔,替梁王平反,恢復其王爺身份,准其臨朝參政,輔佐天子。
楊文睿沉默半晌,才嘆一口氣:「你我都知道,當年吏部左侍郎蓋頓一手捏造了東宮弒殺儲君一案,又藉此逼宮。梁王殿下所謂的弒殺太子,謀逆之罪,本就是子虛烏有。」
「是啊。」王安和點點頭,「當年北邊南邊戰事都不能再拖下去了,國庫偏偏一點錢也拿不出來。江南八府,故意拖欠秋稅幾百萬兩。蓋頓用這幾百萬兩銀子砸了下來,先帝怎麼可能拒絕?」
天下田稅,七成盡出於江南。
江南八府,富商林立,清林一黨,盡出其中。
他們以錢買權,將爪牙遍布朝堂。
若不是正三品以上京官需要帝王親自委命,恐怕這三司六部,全部都要換人來做。
「二百萬兩,蓋頓買了個吏部尚書位置坐。」楊文睿氣得鬍子發顫,「還有那個混帳...那個攝政王,本是帶兵回承啟勤王,結果呢?反而跟蓋家站在統一戰線,又將梁王殿下賣了一百萬兩白銀。殿下這弒兄的罪名,算是坐實了。」
王安和眼眸微動,卻沒有解釋什麼:「罷了,當年事,不再提了。先帝遺詔中早已替梁王殿下平反。這梁王殿下一回來,攝政王就有了對手了。楊御史,不必再擔心朝堂無人可制衡攝政王了。」
「希望吧。」
楊文睿臉上褶子垂著,瞬間蒼老了十歲。
大慶啊。
命途多舛呦。
王府外夜色肅穆沉沉,正堂亦清冷而寂靜,角落裡青瓷香爐裊裊燃著青煙,淡淡的檀香味道縈繞一室。
青玉雕成的太師椅上獨坐一人,一襲絳紫披風虛虛搭在肩頭,下擺逶迤垂了地。那人握著鎏金飛雁酒壺的手,指節如梅骨,白皙如冷玉。大拇指戴一枚青玉扳指,材質與太師椅別無二致。
他自斟自飲,連酒杯也不用,手臂輕揚,就著細長壺嘴,一彎清酒如虹落入口中。
只是喝了沒兩口,他便眉頭一皺,身子一彎,猛地噴了口血出來,嗆咳不止。
「什麼破身子。」裴醉用手背擦去唇邊血漬,凝神望著手背處那血痕,乾脆用酒沖了沖手背。
一身著湖色衣袍的青年輕輕叩了叩門扉,身後背著永不離身的方形黃梨木藥匣子,像是背著一座大山。
「殿下,你又在喝酒了。」
他輕手輕腳地挪到裴醉身旁,輕輕撩起袖口,按上那截削瘦蒼白的手腕,臉上表情十分熱鬧,眉毛一會兒皺起,一會兒舒展,哪裡還有平日扎堆在醫書里的平和與淡然。
「伯瀾,酒養浩然氣。」裴醉面不改色,胡說八道。
「醫書上可沒說過。」方寧嘟囔兩句。
「盡信醫書,不如撕了醫書。」裴醉抵唇輕咳,眸中笑意淡淡。
方寧長吁短嘆。
他一個拿針扎人的杏林,何苦和殿下這個拿刀砍人的武將在嘴上爭長短。
方寧隨手祭出一個姜色針簾,二指捻著牛毛銀針,斂起臉上的豐富表情,眼神一凝,在手腕下三指處虛虛一比,穩穩刺了進去。
裴醉悶哼一聲,緩了口氣,抬手擦掉唇邊新滲出的一絲暗紅血色。
方寧連下了三針,看見那人抵唇低咳不止,不由得心焦上火,往自己嘴裡塞了一顆清心丸,急得開始原地打轉。
「眼暈,你好好坐著。」裴醉蹙眉啞聲道。
「殿下,我是不是做錯了?」方寧蹲在裴醉的膝前,眼中的遲疑幾乎要滿溢了出來,「以毒攻毒,本來就並非上策。你現在舊毒未清,新毒又幾近入骨,再這樣下去,就不是能不能提得動刀的問題了,而是能活多久的問題了。」
「伯瀾啊,這毒你研究了三年了,可有解?」裴醉眉峰微微上挑。
方寧臉色鐵青,僵硬地搖了搖頭。
「所以啊。」裴醉笑道,「有選擇的時候,才分上策下策。沒選擇的時候,誰還論計策高低優劣?」
「是這樣嗎?」
方寧咬著手指頭,總覺得自己又被殿下的胡言亂語唬過去了。
「當然。」裴醉支著手臂,勉強坐直了身體,朝他伸出手掌,「再給我一瓶,明日我要去一趟望台。」
「不,不。」方寧卸下背上的藥匣子,八爪章魚似的抱得很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為什麼要去望台?呆在承啟不好嗎?」
「北疆戰事吃緊,偏偏望台此時水患,漕運難行,軍糧積壓。近日沒有暴雨,堤壩卻塌了。時機太巧合,我得去親自看看。」裴醉轉著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眸色深冷,「望台是水路樞紐,毗鄰江南八府,不能出岔子。」
方寧盯著懷裡的藥匣,咬了咬牙,從裡面拿出一個白色瓷瓶,捏在掌心裡。
「殿下,少吃一點。」方寧垂眼望著手裡的白色瓷瓶,「如果哪一日,這藥開始反噬了,你就真的活不了太久了。」
裴醉眼眸一舒,從方寧手中接過那白色藥瓶,淡淡笑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