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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30:59 作者: 墜珠葡萄
饒是已經學了快十年國畫的薛岑,見到沈歲進筆下這樣清新有靈氣的圖畫,都不得不承認,吃藝術這碗飯的人,光靠勤奮可不行。
「單星回呢?」沈歲進都畫完了,想聽他那張吐不出象牙的嘴,好好誇她兩句。
「踩倒了一大片蘆花,躺那上面睡大覺呢!」薛岑說。
沈歲進抬眼望去:「咦——?他也在畫畫?」
單星回盤腿坐在蘆花鋪就的蓆子上,手握黑色簽字筆,在筆記本上描畫著什麼。
他像是在看沈歲進,又像是在看沈歲進身後的無限風景。
停下筆,合上筆記本,他抬手向她揮著手,唇邊露出淺淺的笑。
沈歲進有點好奇他究竟畫了什麼。
可一陣大風忽然四面而起,吹走了沈歲進畫架上剛取下的最新大作。
畫紙在空中像一架漫無目的的紙飛機,不停的上上下下起舞,像極了那揚起帆,卻不知道要往何處遠航的青春。
「噯,我的畫——」
汽笛聲悠遠傳來,慢慢駛來的火車,發出沉悶的「嗚嗚」聲,蓋過了沈歲進迴蕩在這片蘆葦叢上的呼喊。
沈歲進當時對於失去這張畫,是並不那麼可惜的。她覺得這只是她嘗試青春題材的第一張試驗品而已。往後,她還有大把的歲月,可以和家屬院的夥伴們,一起去為青春進行各種定義。
可她並不知道,這張失去的群像畫,是貫穿她整個青春期的一種失落。
甚至中年後的沈歲進,仍舊為這張記錄著家屬院裡夥伴們的畫像沒能保留下來,而遺憾。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這張畫那麼耿耿於懷的呢?
十八歲的沈歲進,在一個悠長的午後,終於想起來——
那個後悔的瞬間,就發生在初二下半個學期開學那天。她坐在爸爸的自行車后座上,準備和爸爸一起去爺爺的辦公室。
爸爸敲開爺爺的校長辦公室,招呼也沒打,徑直對爺爺要求:「爸,這回你得給我們物理系批一筆經費。加速破冰香港的項目,單琮容準備帶家屬隨遷。」
第44章
沈歲進念完了大一的下學期,暑假準備和同學上瑞士避暑。
瑞士沈歲進一年基本上去兩次。寒假去滑雪,暑假去消暑。
每年暑假,沈歲進都會去Wengen一家叫Regina的小旅館,住上一星期左右。不為別的,就是因為旅館的主人,在前台養了一隻長得很像路卡的可卡犬。
路卡是媽媽生前最愛的狗,在沈歲進回國前夕走丟了。
前幾年,沈歲進去瑞士旅遊,在下榻的酒店,偶然間發現了這隻神似路卡的小狗。曾經動過心思,想把它買下來帶回國,可惜主人不肯割愛。所以後來就變成了,沈歲進每年都要定時去那家小旅館住上幾天,主要目的就是探望這隻狗。
期末考才考完一周,別的同學還得等半個月左右,才能收到郵寄的成績單,而作為京大教師子弟的沈歲進,已經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學期自己的成績和年級排名。
沈海森已經在電話里通知了徐慧蘭,閨女這學期特別給他們掙臉,考了新聞系的年級前三。照這勢頭下去,保研名額,非自家姑娘莫屬。
徐慧蘭心情大好,高興極了,撂了沈海森的電話,就馬上撥響了家裡的座機號碼。
接起電話的是梅姐。
去年在響應領導幹部年輕化的號召下,徐慧蘭升了出版處的正處,成為出版局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正處級幹部,職級高了一級,但工作量卻不止翻了一番。
工作上的業務和大大小小的會實在太多,加上一個月最起碼有十個工作日在外出差,徐慧蘭就打電話給大姑姐沈海萍,讓沈海萍把梅姐請回了家裡,照料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
梅姐接起電話:「噢,小進呀?在二樓琴房臨陣磨槍練琴呢。後天她朋友有個小型個人音樂會,請她去當鋼琴雙人奏的副手。是嗎?期末考成績我去和她說,先生也真是,太太你工作這麼忙,他怎麼把電話打你那去。噢噢,一會兒農場送生態老鴨來呀?好好,晚上我多燒兩個菜,等你和先生回來吃。」
掛了電話,梅姐仰起脖子,就在樓梯口喊沈歲進:「小進、小進,你徐阿姨來電話,晚上她和你爸回來吃,慶祝你這學期期末考總成績年級第二!」
沈歲進正好停下手上的彈奏,在調整節拍器,聽見樓下梅姐的吆喝,「噢」了一聲算是回應。
怎麼才第二呢?第一是誰啊?可能是新聞採訪那門專業課自己沒考好吧,那天正趕上小感冒發燒的第一天。
空調外機嗡嗡作響,琴房有窗的那面牆沒做隔音,吵得沈歲進更加不滿意自己練的曲子了。幸虧下星期就要去瑞士度假了,不然在這個暑假,要聽一整個夏天的空調外機嗡響,沈歲進覺得自己會得神經衰弱。
「小進、小進,你下來一下。」梅姐的聲音又從樓下傳來。
「什麼事兒呀?」沈歲進撂下手裡的節拍器,起身往樓下走。
一打開琴房的門,里外冷熱交加,讓沈歲進覺得整個身體的皮膚表面,起了凝結作用,掛上了一層薄霧一樣,黏黏糊糊。
沈歲進的真絲裙擺到了夏天,開始真正神采飛揚。不過眼下正午的太陽太毒,任憑這裙子再怎麼翩躚起舞,擺起的弧度,多少有點狼狽的意味在裡頭。
今年夏天,才真正入伏不久,怎麼就這麼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