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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30:59 作者: 墜珠葡萄
    沈歲進命令道:「那也不准撿!」

    單星回拿她沒轍兒:「童話故事看多了你,這窩蛋,碰見你這麼個活菩薩,算是它們走運。」單星回賊心不死的盯著鴨蛋,打算一會試試能不能陽奉陰違,揀兩個揣在口袋裡帶回去。

    沈歲進尚算滿意的點點頭,仍舊目帶警告的盯著單星回那隻纖細修長的手。

    她第一次注意到,原來他的手,那樣修長乾淨,就連指甲蓋兒,都修剪的平整又不邋遢。

    沈歲進最受不了一個男的留長指甲,班上有好多男生的指甲黑乎乎的,一點兒不注意衛生,有的為了摳鼻屎,還特意只留了小拇指一截兒。這讓她想起了她奶奶那隻藏著許多寶貝的楠木箱籠,裡面就有一套玳瑁義甲。

    好好的男生,指甲非得整的跟封建時期的公公似的。

    到手的鴨蛋眼見著飛了,單星回就把主意又打回了茭白身上。

    沈歲進見他往湖邊走,沖他的背影喊:「你上哪兒去?我還要你給我當模特呢!」

    乾燥溫燙的陽光下,穿著靛青色毛呢牛角扣大衣的少年,翩翩轉過身來,眉稜角分明的眼,揉散在蓬簇的乳黃蘆花里,少年的眼睛,像身後波光粼粼的湖水一樣靈動而純粹。

    風吹來的方向,正是他轉身直面的那一刻,於是他額前細碎的發,被風梳起了一個凌亂而天然好看的髮型,這是好萊塢最有名的髮型師,都無法親手吹捏出來的一款俊逸髮型。

    如果他不說話就好了,沈歲進還會多痴醉那麼一會兒。

    「我割茭白啊!」

    一句冷不丁敗美感的話,讓沈歲進腦袋裡,剛開始涌動的那股浪漫,頃刻被潑了一盆冷水。

    沈歲進可真想把他那張嘴給縫上!帥不過三秒這魔咒定律,在他身上還能不能打破了?

    「割你的,我不管你,畫畫去了。」

    蘆花一蓬一蓬的在風中搖曳,吹散出了許多碎絮,那碎絮子愛粘在人的毛衣和外套上,沈歲進今天穿了件湖藍色的齊膝毛大衣,這料子愛粘毛極了。於是她一邊專心的在畫架前用鉛筆描摹底稿,單星回就一邊立在她邊上,幫她摘衣服上、頭髮上的蘆花絮子。

    「沈歲進,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單星回說。

    「像什麼啊?」她正仔細勾勒大煙囪上的兩隻「螞蟻」呢。

    「像花卷唄。」

    「你丫的,你才像狗。」就知道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單星回笑了:「我給你捉絮子,就跟我給花卷翻毛挑虱子一樣。」

    沈歲進沒見過虱子長什麼樣,她問過徐慧蘭,虱子是什麼樣兒的。

    徐慧蘭怕虱子,到了一聽到虱子就渾身立雞皮疙瘩的程度。徐慧蘭小時候跟著保姆睡覺,保姆是徐慧蘭蘭州老家的遠房親戚,睡慣了土窯,不講究,十天半個月的才洗一次澡。

    那個年代洗澡是不方便的,但作為首長的徐慧蘭父親,家裡已經配備了先進的獨立衛生間。徐家人是有條件講究乾淨的,甚至一度時間,徐家的獨立衛生間,為徐家提供著超乎常人的一份體面。

    徐慧蘭原本還是挺白淨的一個城市小孩兒,跟著不講究的保姆才睡了一星期,就被保姆身上的虱子咬出了大片大片的潰膿。不僅身上、衣服上有虱子,就連頭髮里也睡著可惡的臭虱子。

    鄉下保姆藝高人膽大,居然還用敵敵畏給徐慧蘭除虱子。取了小半瓶敵敵畏,連個水都不摻,不帶一點稀釋的,把徐慧蘭的小頭髮、頭皮全部打濕,再用菜市場最常見的黑色塑膠袋,把徐慧蘭的頭髮全部捂嚴實了。

    保姆神情驕傲的說:「俺們鄉下,除了用篦子,這種方法最管用!捂半個鐘,一準兒連根虱子腿兒都再也找不著!」

    徐慧蘭至今還記得,那天的黑色塑膠袋,原本是裝著早市買的熏豆乾的。

    那天她吵著要吃芹菜炒熏豆乾,部隊食堂星期三才有這道菜,於是保姆一大早就上菜市場去給她買。充斥著豆乾煙燻味兒的塑膠袋,往自己頭上捂的時候,徐慧蘭還在心裡慶幸了下,自己那天不是鬧著要吃什麼熏雞鴨、熏魚之類的葷菜。不然自己那頭被敵敵畏毒害的秀髮,還得再添多一味令人永生難忘的「奇香」。

    徐慧蘭對沈歲進說:「我這頭短髮就是叫虱子給害的。以前我也挺喜歡留長頭髮,梳小辮兒,扎紅花。可自從那次頭髮上長了虱子,我再也不敢留長頭髮了。」

    沈歲進心想:這虱子本事可真大,這世上難得還有什麼東西,能降得住徐慧蘭。這小小的虱子,好大的威風哇!

    沈歲進不怕虱子,甚至對虱子有一種莫名的敬畏,畢竟那是連徐慧蘭都怕的東西。

    她對單星回說:「一會我再單獨畫個速寫,就叫《「虱子」與少年》。」

    「虱子」自然不是真虱子,而是風吹漫天的蘆花絮。

    沈歲進的《蘆花與少年們》率先《「虱子」與少年》一步完成了。

    淡淡乳黃色的底調,低飽和度的透明天空,被蘆葦層層包圍的靜謐月牙形湖水,荒敗頹廢的火車鐵軌與工業煙囪,遺世而立。

    四個少年靜靜佇立在蘆花叢中,露出四顆圓潤的後腦勺。

    少女們的後腦勺架著高聳的馬尾,感知著風吹來的方向。少年們是高挑而富有探險精神的,他們修長的手指,輕撫著蘆花,像是試圖去撥開這片荒郊的叢簇迷霧,從而抵達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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