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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30:59 作者: 墜珠葡萄
    到了二哥結婚的時候,其實和大哥結婚也沒隔幾年。

    大哥結婚欠下的債才剛要還清,二哥又馬不停蹄的說好媳婦,家裡就又欠下了一筆債。

    她是家中老小,又是唯一的女孩,父母也總說她在家中最得寵。

    但其實段汁桃知道,真到要真刀真槍上陣的時候,自己絕對是被父母拋下的那個。

    她結婚的時候,父母給她備了一千塊的嫁妝。

    那個數目,段汁桃是滿意的。哥哥們結婚也差不多用了這個數,她只比哥哥們少了一點,心理還是平衡的。

    但偏偏二哥那時候不爭氣,去鎮上打麻將,被人做局,賭輸了三千塊。

    媽和她說:「桃兒,這一千塊嫁妝媽不能給你了,你二哥混帳,但媽不能眼見著他為了三千塊的賭債去死。」

    媽捨不得二哥為了三千塊要死要活,卻捨得她沒有任何嫁妝出嫁,被婆家人一世看不起、在婆家面前一世抬不起頭。

    段汁桃是恨的,恨二哥,也恨父母。

    甚至結婚後,很長時間,都不願意和娘家來往。

    直到她懷上了星回,母親拎著一籃子平時辛苦攢好的雞蛋,捉了四五隻家裡養的土雞,大夏天的走了五六十里路去鎮上給她買魚膠,鞋底都快熱化了,大汗淋漓的出現在單家的門口,段汁桃在那一刻,才選擇了原諒與釋懷。

    她是媽媽,是她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人,是這世界上除了兒子之外,與自己淌著一樣血脈的人。

    最親的媽媽,把她帶到了世上,縱使傷害過她,不那麼愛她,她卻依然在心底渴望著她的愛。

    哪怕只要那麼一點點的愛,就能證明她是被媽媽愛著的,不是被拋棄的可憐蟲。

    段汁桃為自己悲哀,對待母親,又愛又恨,這份糾結,徹底把她擰巴成一根胡亂糾纏著的麻繩。

    有時候她想,母親既然那麼疼兩個哥哥,那就再也不管娘家父母的死活,他們造的孽,他們自己受!他們出了事,那就讓他們的好兒子和好兒媳給他們擦屁股。

    她倒是要瞧瞧,他們那幾個好兒子好兒媳,能讓他們過上怎樣安享天福的晚年!

    可事情真發生了,段汁桃才絕望的發現自己,根本逃不過自己的良心。

    幾乎沒有猶豫,她就決定帶母親北上看病,哪怕哥嫂們沒有開口一句看病的費用他們到底出不出。

    段汁桃逃避的想:管了媽,要是爸再出什麼事,她就袖子一甩再也不管了。

    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呢?好處讓哥哥嫂子們都占盡了,等到要出錢出力侍奉老人的時候,他們就全都摘的乾乾淨淨了。

    她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啊?他們裝聾作啞,憑什麼就非得是她一個人當冤大頭?

    況且這活吃力不討好,媽要是在北京看病出了什麼事,左右人是她帶去的,到時候保不齊哥哥嫂子們倒打一耙,還把屎盆子扣在她頭上,她就是一頭碰死,也沒處說理了。

    饒是把這些厲害關係想的清清楚楚,段汁桃還是覺得自己的心過不去,決定她盡她的孝,至於做到什麼份兒上,那也得看看哥哥嫂子們的態度。畢竟父母百年之後,輪不到她發送,真要拿什麼主意,還是得先打電話回老家,問問哥哥嫂子們的意思。

    *****

    貓狗耗子似的一路從興州趕火車回了北京,段汁桃回老家待了不到一星期,又重新出現在家屬院裡。

    北京比離開時更熱了,樹上的蟬鳴在烈日下爆破了一陣又一陣。

    段汁桃前腳把一堆行李扛進了屋,梅姐和吾翠芝聽見聲響,還以為隔壁院子遭賊了,後腳就不由懸著心的出來瞧瞧。

    吾翠芝跨進門檻,見到是段汁桃,愣眼說:「汁桃,你不是回老家了嗎?」

    梅姐隔著矮牆,也在院子裡搭腔:「你家單老師和我們家沈老師,都在實驗室待了快三宿沒回來了,我尋思著這會回來,也不能呀?你們家這麼大聲響,我還以為進賊了。」

    這時,屋裡的單姥姥解完手出來,嘴裡嚷著:「桃兒,你家的廁所怎麼長的這麼奇怪,也沒坑啊?星回喊我坐上去解手,那椅子一樣的東西,底座還像個大臉盆,裡頭還盛著水呢!城裡人的金貴毛病可真多,拉個屎都能變出花兒來,這屎尿用再好的盆子裝,那也不能變香啊?」

    梅姐聞言,可笑壞了,捧著肚子說:「這是星回他姥姥吧?他姥姥,這是我們城裡的抽水馬桶!

    你這話說的,和我媽當初進城說的一模一樣,老太太們呀,你們得跟上時代,城裡的馬桶可比茅坑衛生!」

    段汁桃倒也不見羞,大大方方的說:「我媽村里,到現在還用公共茅廁呢,就三五年前,還有孕婦把孩子生在了糞坑裡,孩子差點叫糞水給捂死了。啥時候連村里家家戶戶都換上抽水馬桶,這日子才真叫好!」

    段汁桃的心愿有時候很簡單,一個抽水馬桶,都能讓她覺得那是趕上好時代的標誌。

    畢竟小時候上村裡的公共茅廁,她總會想起頑皮的男生們嚇唬她,茅廁里不僅有鬼,還有變態。

    就是到現在,成年已久的段汁桃,再去娘家村子的公共廁所蹲坑,心裡仍舊留有陰影。她總覺得茅坑底下蠕動的不是蛆,而是千百雙看不見的鬼手,自己要是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拉進無盡深淵。

    院子裡熱鬧了一陣,但外面的日頭實在太毒,段汁桃手上又有活,和鄰居們扯幾句閒,眾人也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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