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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30:59 作者: 墜珠葡萄
整個青湖村,只有一戶人家有這樣時髦的牛仔褲。
張屠戶是村裡的頂富,去年兒子結婚的時候穿的就是那種藍澄澄的褲子,一條褲子頂的上一套好西裝了。
張屠戶家都是肥胖基因,幾個兒子女兒隨便拎出一個都抵得上一個半人頭,那樣粗胖的短腿穿起牛仔褲來,倒有些要撐爆褲子的滑稽。
段汁桃之前就想過,這種型制的褲子得瘦成竹竿樣的腿穿才好看,套上去松松垮垮卻一點不顯拖沓,精神青春得很。
兒子單星回不僅在讀書這塊兒隨了他老子,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神,就連那高挑的個子都是遺傳了個十足十。
才十二,已經有一米七三,那兩條晃搭搭的竹竿腿,腿身比例出奇得逆天,走在段汁桃身邊,長腿能比到段汁桃的腰。
今天不是過年也不是過節,而是他們一家三口終於要在北京安家落戶的日子。
信上還說學校給了一筆安家費,掐算著購置生活用品和路上盤纏的數目,不等細細盤算完,段汁桃架不住心情好,大手一揮,闊綽道:「好,就買白襯衫和牛仔褲!」
*****
從青湖村出發到縣裡,坐的車,原先是載豬的大貨車。
車板上卸了豬籠,鋪上稻草,顛簸起來,稻草縫裡還是能聞見陣陣的豬騷味。
女人們嫌臭,半路實在忍受不了,讓司機去取擋雨的苫布蓋在稻草上。
司機猶不死心,一邊拿苫布的時候一邊還嘟噥道:「哪臭了?車上人多,腳臭汗臭狐臭屁臭,你們這些娘們就是窮講究,出遠門不惹一身臭那還算出門子嗎!」
總之什麼臭都不是他的車臭。
女人們早就見慣了跑車的賴漢能糙到什麼程度,捂著鼻子只讓他快點鋪好。
段汁桃掐了身邊單星回的胳膊,長吁一聲,「咱家都好多年沒養豬了,你爺爺奶奶在的時候家裡最多養了十二頭豬,那年歲不勤快,可養不活這麼多的豬崽兒。你奶奶最寵你,家裡雞鴨鵝更是沒斷過,不然你能營養這麼好,長這麼高麼?要不是前兩年,他們的身體不成了,這程子還是滿場院的動物園。」
言罷,輕輕撫了撫縮在自己腿邊的奶花狗——花卷。
花卷是一隻通體奶油白,背上有兩塊醒目大黑斑的公狗,討喜的奶牛配色讓人瞅著就覺得非同一般,現在已經有七歲的高齡了。
它不像平常農家看門護院的犬只,平日在單家是養尊處優慣了的,渾身上下就連尾巴尖尖翹起的弧度都帶著一份自持的驕傲與慵懶。
別的狗夜裡睡覺最高的待遇就是進牛棚,這還得防著被牛一腳給蹬飛了。
單家的花卷是單琮容從北京的汽車站撿的,因此從血統上來說是比村里尋常的狗來得尊貴些,是不是北京戶口咱不管,但畢竟怎麼也算條京籍的狗是不。
於是全家人把它當寶貝稀罕著,仿佛單琮容撿回來的不是什么小動物,而是驚世駭俗的傳世京制古董,這也奠定了花卷在單家擁有上炕資格的基礎。
特別是冬天,一到屋外下雪的季節,燒的熱乎乎的炕上,一準有一個圓溜溜白乎乎的小腦袋從毯子裡鑽出來。
那年冬天,單琮容跟學校提早打了假條回老家過年,漫雪紛飛的車站,因為有先見之明避開了春運的高峰,因此車站顯得人頭寥寥。
單琮容是在車站垃圾桶邊上,一個廢紙殼裡發現小花卷的。濕噠噠的毛不知道是被哪個淘氣的小東西淋了通身的橙子汽水,空了的玻璃瓶還橫躺在紙殼箱的一角。
縮抖成一個球狀,模樣甚是可憐。
按理說空了的玻璃汽水瓶是可以還回去換五毛錢的,但不知是不是主人因為心虛,亦或是急著趕車,連汽水瓶都丟置不要了。
單琮容撿起空玻璃瓶,又拎了小狗的脖子,徑直往邊上的小店走去。到了商店果然看見門口擺著一摞回收空瓶的塑料筐,最上面的那個筐空玻璃瓶只擺了一半不到。
把空玻璃瓶往裡面一丟,聽到哐啷碰撞響聲,老闆從擁擠的玻璃櫃檯後面鑽出半個頭,剛拉開抽屜要找五毛錢給他,便聽單琮容道:「不用找我錢,借我點溫開水和肥皂就行。」
老闆聞言從櫃檯後面徹底鑽站了起來,一看,原來他手上拎了只狼狽的小土狗,再定睛一瞟狗毛上黏答答的液體,頓時便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
第3章
「見天兒的小雜碎,淨拿這些小畜生做文章,趕車嗎兄弟?」
「還有半小時發車,來得及給它沖個澡。」單琮容抬手瞥了眼手錶。
「聽你口音不像本地人,是回老家去吧?」
「嗯,好幾年沒回去了,今年早點回去趕上過小年。」
「那敢情好。」
老闆起身拎起開水壺又揀了平時洗手的肥皂,拿了臉盆摻兌了點涼水,很快,單琮容就蹲著麻利地給小狗洗起了溫水澡。
老闆瞧他給狗打肥皂時認真仔細的模樣,再看他年紀不是很大,以為他還是學生,學生嘛總是有泛濫不完的愛心。
年關還早,車站人流量不大,這會店裡也沒什麼生意,便悠閒地和單琮容攀談兩句:「一會你上車了,拿它也沒辦法呀。」
指了指沉浸在肥皂泡里一臉發懵的小狗,意思是就算現在給狗收拾妥當了,等會你走了這狗的命運還是得塵歸塵土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