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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30:59 作者: 墜珠葡萄
小蔡聽了新仇舊恨簡直火不打一處來,啪的一下,手裡的搪瓷水杯擲了出去,在桌上濺起好大的水花,茶葉一時也翻飛屍橫。
「好啊!原來是這個由頭,老娘還沒跟他算工傷費呢!走,明天我就上你單位問問你們主任到底賠的是哪門子道理!」
完了,完犢子了。
看熱鬧卻引火上身。
小丁的心拔涼,登時在心裡叫苦不迭,他家這位真在單位鬧起來,可不比青湖村的段汁桃遜色多少。
更要命的是,他家這個雖然和段汁桃一樣讀書少,但人家段汁桃在丈夫——京大教授單琮容的耳濡目染、常年浸淫下,好歹會說幾句漂亮的場面話。
不然怎麼那回王書記上門托求,愣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臨走前還客氣地誇了幾句老單家的風水適合出人傑。
而他家這口子,認死理,死腦筋,說一不二,說明天去絕不會拖到後天上午。
她那張嘴說出去的話,活脫像飛出去的刀,結婚十三年,他算是領教夠了。
懷著悲壯的心情,小丁輾轉一夜,隔壁的雞剛打鳴,就輕手輕腳穿好衣服,摸索著逃出了家門。
冷清的窄巷街道,路邊的矮煤爐上,燒著滾沸的翹嘴茶壺,掀得鍋蓋頂頂作沸,不見有人來收。
天微微亮,翻出的魚肚白色,灰青得像他的臉。
好巧不巧,第一個到單位分信件的時候,又有京大來的信——
桃收、琮寄。
這麼多年,單琮容給家裡寫信,從不寫段汁桃的全名。
單字一個「桃」,親昵、旖旎、屬於兩人間的小曖昧,小丁更樂意把他稱之為文化人獨有的「騷」。
文化人瞅著正經,寫出來的文字卻很有些腥騷的手法,不然當初段汁桃怎麼死活不去當老村支書的兒媳婦?
這就是連魂兒都被勾進去了。
和單琮容結婚的時候,還是段汁桃在家裡掙錢繼續供他念完大學。
段汁桃長得不差,這十來年像守活寡,雖然學校有寒暑假,但也沒見單琮容回過青湖村幾次,上回見到他還是二年前單家兩位老人走的時候。
把老人的後事收拾妥當,又一晃兩年沒見過單琮容了。
推著自行車怔忡恍惚間,黃泥路的盡頭,單家大門從裡面朝外推開了,小丁一眼認出了門口那個婀娜的身影。
像是瞧見他,段汁桃愣了一下,遠遠對著屋裡喊了一聲:「星回,你爸又來信了,上個月說叫我們等信兒,你說……這回事情會不會真成了……?」
第2章
屋裡傳來懶懶的聲音:「你管他呢,我可不像他,半大輩子淨哄你玩兒了,媽,你記住,這世上只有我不會騙你。」
打他出生起,他那一年難得見上一回的爹,回回說要把他們娘倆接北京去,哪回不是跟個屁一樣,放了就沒了?
小丁加快腳步推著自行車小跑,把信交給了段汁桃。
自行車掉頭沒走幾步,便聽到身後段汁桃心猿意馬的跺腳尖聲歡呼:「星回,你爸爸信上說了,這回終於,終於咱們要成北京人了!」
小丁豎起耳朵,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看來這一回終於不是空歡喜,段汁桃一家真要去北京團聚了。
段汁桃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捧起信箋親了又親,揚聲道:「家裡的破鍋爛盆兒咱們一個不要,北京什麼都有。走,今天媽帶你去鎮上下館子,再給你買兩身新衣服,北京可不比咱們這,再過一二個月下雪都有可能,你爸爸說怕咱們去的時候天已經冷了,叫咱們先把厚衣服帶上。」
屋裡傳來的應聲依舊懶懶洋洋,「很好,媽,你總算長進了。」
不枉他苦口婆心、日以夜繼地給她灌輸洗腦北京的先進。
據他所知,他的母親段汁桃女士,在往昔的歲月,已經假想演練過無數遍,萬一自己那親愛的丈夫突然來信,學校同意給他升職單獨批上一間小院,通知他可以帶家屬,她和兒子要帶什麼舉家遷往北京。
為此,只有初中畢業的段汁桃女士,特地買了個巴掌大的紙殼封面筆記本,密密麻麻地記上,並且排查了一遍又一遍,時不時查漏補缺,可謂家裡的一根針都不能放過。
當看到廁紙兩個字的時候,他徹底咋舌了。
誰人不說家鄉好,但這個好,也得有點自知之明……
原來在段女士的心中,偌大的北京居然買不到一張擦屁股的草紙?
段女士有時候嚴謹得荒唐可笑。
段汁桃回屋,看見兒子躺在長椅上,兩根長腿斜斜垮垮地交叉搭著,一本巨厚的書蓋在他的臉上,半分沒有正經樣子。
掀下蓋在兒子臉上的書,段汁桃掐起他頰邊的肉,囑咐道:「別把你的鼻子壓塌了,全身上下也就這鼻子讓我瞧著還算順眼些。」
他的鼻子是丈夫單琮容的升級版。
單琮容的鼻子已經生的夠筆聳好看了,兒子的鼻子大有青出於藍的意味,不僅筆聳,就連山根到筆尖的弧度都仿如雕刻,精準完美得不留一絲餘地。
段汁桃的唇角翹起了蜜,說著就要往樓上去拎包。
「媽,我想買一件白襯衫,還想買一條牛仔褲。」
白襯衫可以,牛仔褲可不便宜,一條怎麼也要五六十塊,快趕上村里一個戶頭半多個月的收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