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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18:21 作者: 不知飛羽
與不值一提的若木晴人相比,那個傢伙的存在就顯得格外古怪。
並非能力者,並非強者,甚至並非友人,卻做到了那時誰也做不到的事情。
——救了他。
桑谷一真幾乎是咬牙切齒、悲憤交加地承認了這個事實。即便面上沒有看出來,但他寧願沒有被救,寧願根本沒有露出狼狽到需要被救的模樣,甚至有一瞬間,他想要不要直接刪掉自己的記憶。
從小到大他都不認為自己需要什麼人,也不需要那些所謂的幫助。
柔弱無力的母親被已婚的丈夫欺騙、拋棄,獨自生下他,卻不事勞作,在六年後無飯可吃、無處可住時,他沒有求人,靠著偶然發現的法術當做魔術變給同學看,騙些零花錢,勉勉強強活了下來。
越長越大,小孩子的零花錢再多也已經撐不住生活,饑寒交迫中母親體弱病倒在床,他被找上門的本家以救治母親為名帶回來時,他沒有求人。
因天賦被本家弟子欺凌,剋扣他的生活用度,甚至故意在法術課程上針對他,聯合起來打他的時候,他捂著頭,沒有求人。
桑谷一真記住了那些人的嘴臉,記住他那個從未謀面的父親,記住這屈辱的一切。
三年後,他以出眾的實力,將那些戲弄他的同齡人趕出本家,放逐到邊界,還稍微使了些手段,保證他們以後的日子一定會「很好過」。
唯一可惜的是,想對那個所謂的父親下手,卻被母親一直以來的那些話攔住。
「一真,你如今這麼優秀,你父親一定會為你驕傲的。你再也不用回到以前那樣的生活了。」
「一真,以後你一定能出人頭地,成為你父親的助力,過上好日子,媽媽真高興。」……
柔弱得像是任人摧折的白花般的母親,期盼地、關切地、熱烈地看著他,笑出欣慰又安心的弧度,用溫暖的手觸碰他的頭髮。
「一真,媽媽希望你能幸福。我什麼都給不了你,讓你受苦了,真抱歉。但你父親願意認你回來,之後就會好起來了。」
笨拙天真的母親,將一切寄托在在她看來無所不能的父親身上。
如果打破她的這份幻想,這如同琉璃般脆弱美麗的人,大概也會一同碎裂吧。那時這雙眼裡再次瀰漫的擔憂,又要怎麼才能消除呢?
桑谷一真沉默著,沒有再對母親提起關於父親的任何負面看法,暫時按捺下了那蠢動的殺意。
現在還不行,等他徹底掌握這一切,才有資格給出承諾,才能揭露那無能父親的醜惡嘴臉。
即使是這樣的時候,他也從未想過依靠任何人。
這是桑谷一□□里最理所當然的事情——他不需要他人。
這無比堅定的、長久的法則,被那傢伙打破了。世界仿佛也隨之破碎一角,露出從未見過的模樣,令人恐懼、令人害怕,也……令人好奇。
很難說清這股好奇到底萌發於哪一個瞬間,但毋庸置疑,他對小林這個人,產生了些興趣。
桑谷一真想知道,那到底是個怎樣的傢伙。
可惜遵從里世界的規則,小林的記憶被消除,忘了這件很重要的事情,對他的印象也回到開始,猶如面對任何一個普通同學,保持著合適的距離與禮貌。
稍微會讓人覺得有些不爽的距離與禮貌。
桑谷一真沒有輕舉妄動,在有限的時間裡觀察著坐在前面看似平平無奇的傢伙。
他當然不喜歡有限的時間作為束縛,但身負的責任與謀求的目標,由不得這一時的任性。
對小林的興趣也不足以和他的目標同等重要。
像是在印證這個想法,失去記憶後的小林變回了原本的模樣,宛如普通的高中生,枯燥地上課,和朋友談論沒有營養的話題,為一些無聊的規矩煩惱。
那天那個打破世界、渾身有著不一樣光彩的傢伙,好似他幻想出來的,從未實際存在。
「嘖,真是無聊。」桑谷一真猛地向下揮手,巨大的鎖鏈將樣貌猙獰的怪物剿滅成碎屑。
隨行的巫女冷淡地提醒:「桑谷,不要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我們只是在除魔。」
「哈?」他不屑地反駁,「我能有什麼情緒,區區這種垃圾,不值得我動怒。」
花山放下箭矢,毫無動搖:「你周圍的聲音,全是憤怒和不悅。」
巫女花山從小被送到神宮修行,由於常年與山野為伴,淨化身心的同時擁有一項極為特殊的能力,能夠聽見一些常人聽不到的「聲音」。
據她自己說,那是靈的呼吸,桑谷對此嗤之以鼻。
此刻他也拒絕相信:「胡言亂語。」
巫女沒有試圖說服他相信,處理了現場,就不管這位臨時搭檔離開了。
但桑谷反而耿耿於懷起來。
他怎麼可能生氣,有什麼值得生氣的?
心裡這麼想著,視線卻忍不住回憶那天的場面,意識到這點的時候,這份怒火似乎更為強烈。
「承認吧,沒什麼不同,與其他任何人一樣,只是偶然!」他這麼對自己說,強行消滅那詭異的怒氣,減少了去學校的時間,決定等心情平復再回去。
即使他也用這種話勸服了若木晴人,也無法說服自己。
很難說他到底在期待什麼,希望小林是什麼樣,做出什麼樣的表情,但現狀並不令他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