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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13:58 作者: 青山埋白骨
他了解朗頌的脾氣,不會逞強亂來,於是索性閉口不談,讓朗頌慢慢還。
但他沒想到,朗頌居然把這兩三個月他沒收的房租、伙食費都算得一清二楚,有另外寫了張借條,他真的是被氣得哭笑不得。
可是捏著借條轉念一想,肚裡的火氣又頓然消散得一乾二淨,這樣傲骨錚錚、倔強的朗頌才是他所熟悉的少年。
孫諺識的目光下移,落在了帳目明細下邊的兩行字上。
【哥,冰箱冷凍櫃裡有餃子、餛飩,記得煮了吃,以後儘量少吃外賣。】
隨意平淡的兩句叮囑,就好像留言的人只是出門一趟。
孫諺識急促地喘了一口氣,太陽穴突突猛跳。他閉了閉眼,胡亂地把桌上的白紙黑字摺疊起來,塞回了抽屜,給丁嬸除帳的事也給丟到了腦後。
他走出櫃檯,恍惚地徘徊片刻跑去了廚房。
冰箱的三開門被全部打開,裡邊的所有物一覽無遺。最上層放了蔬菜、水果還有雞蛋、牛奶,除此之外還有三個保鮮盒,裡面裝了米飯和炒熟的蔬菜。
中間一層冷凍櫃放著冷凍的蝦仁、小龍蝦尾還有海參。
最下面有個三個冷凍層,分別放了餛飩、餃子還有包子,不是超市買的那種,是朗頌親手包的,用保鮮袋按一人份分裝好,角落還有一袋冷凍的香菜末。
孫諺識愣愣地看著被塞得滿滿當當的電冰箱,半晌沒回過神來。
這一周朗頌忙得披星戴月,兩人只在早晚碰個面,他根本不知道朗頌是什麼時間準備的這些東西,又是哪裡來的時間去準備這些東西。
木然地合上冰箱門,孫諺識又快步上樓,進了房間。
自打朗頌住進來之後,他的房間從原來的雜亂無序變得乾淨整潔許多,此刻尤為規整,因為房間空了很多。
下鋪只剩一張疊起的床墊,被子被朗頌收進了出櫃,床品則被朗頌拿去洗了,此刻正晾在挑廊上。兄妹倆的東西本就不多,大半還都是朗月的,朗頌只有那麼幾身衣服,幾雙鞋子。
可是,為什麼朗頌一走,本就不大的房間卻有種空了大半的感覺?
孫諺識沉默地走到衣櫃前,打開了櫃門,老式的嵌入式雙開門衣櫃並不大,他和朗頌的衣物都不多,所以足以裝下兩人的衣服。
朗頌的衣服只占中間那個最小的格子,此時已空空如也,而他的衣服按秋冬、春夏疊得端端正正,分別放了兩個格子。襯衫、西服還有兩件這兩年來根本沒穿過的羊絨大衣掛在最上層,很明顯都被熨燙過。
他同樣不知道朗頌是什麼時候幫他熨燙的衣服。
「砰」一聲,孫諺識賭氣似的踢上了櫃門,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在生什麼氣,生誰的氣。
轉身疾步走出門,他又猛地收住腳步,視線落在眼前緊閉的紅漆房門上。停頓片刻,他推開了原本屬於自己,這幾個月來朗月住著的房間。
房間裡仍舊是記憶深處高中時的模樣——一張空床,一個書桌,靠牆書架上滿滿當當都是書。原本那一屋子屬於小姑娘的嫩黃、奶綠、粉紅統統不見了蹤影,仿佛那些靚麗的色彩只是一場絢爛的夢境。
直至此刻,孫諺識才有種朗頌和朗月已經搬走的真實感,心裡好像被挖空了一塊,空落落、輕飄飄的。他走到床邊,坐了下來,又往後仰去,躺在了硬邦邦的床板上,雙眼空洞地盯著頭頂蒼白冰涼的天花板,緩緩將手蓋在了空虛的胸口上。
朗頌搬家那天是周六,朗月不上學。
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天,周一一早,孫諺識去了幼兒園。
離開那天,朗月窩在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安慰朗月,說周一一定去看她做早操,才將她哄住。
他不會食言,但不想讓朗頌知道,於是掐著點出發,到達幼兒園時小朋友們剛列好隊準備做操。
一個學期即將結束,幾個老頭老太仍舊像開學第一天那樣,放心不下隔代親的小朋友,弓著腰,透過圍欄不安地往裡張望。孫諺識也加入進去,走到一處隱蔽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一片花骨朵中的朗月。
她穿著那件鵝黃色羽絨服,不太認真地伸胳膊踢腿,時不時地回過頭來四下張望。眉心微微蹙起,嘴角往下撇著,看起來有點沮喪,有點傷心。
孫諺識知道她在找自己,內心掙扎一番,又往兩個大爺身後躲了躲。
早間活動結束,在回望數次無果後,朗月低落地垂下了頭,在老師的指令下走進了教室。
孫諺識很心疼很愧疚,可還是掐著掌心狠下心沒現身。
這兩天冷靜下來後他想了很多,他很清楚,朗頌需要的不是搬離,而是距離。如果沒有保持克制的距離,那朗頌搬出去就毫無意義。
況且,即便他再疼愛朗月,也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代替不了父親的角色。而朗月所需要的,是一個正常、健康的家庭環境。比起一個因誤會而突然出現的「爸爸」,她應該更需要一個溫柔的嫂子。
突如其來的離別會讓朗月一時無法接受,但時間長了總能適應。而他自己,同樣也需要時間去習慣。
又站了片刻,孫諺識從角落裡走了出來。他找了一位老師,委託對方幫自己把一隻黏土捏的小「黃豆」轉交給朗月。
昨天他在房間的抽屜里發現了一盒黏土,還有三個朗月捏的黏土小人。小孩子的手藝不甚精緻,小人的五官都是歪的,但能從「衣服」的顏色判斷出來,一個小人是他,一個是朗頌,一個是朗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