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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13:58 作者: 青山埋白骨
朗頌深深地吸了口氣,猛地一拳砸向了榕樹,將怒氣都發泄在了樹幹上。當他看到卓歷如同被抽去骨頭一樣癱軟在地,這才回過神來,急匆匆地朝前追去。
幸好孫諺識走的不快,很快便追上了,但他怕被發現,不敢靠近,隔著恰好能看到對方背影的距離,護送孫諺識回了家。在昏暗的巷口守了一會兒,確認孫諺識沒有再出門,他才又轉身返回榕樹下——他要去取車。
卓歷已經不在了。
朗頌並沒有馬上回家,他失神地走到了涼亭里,坐到了孫諺識剛剛坐過的石凳上。
孫諺識不久之前的那些怒吼、低語仍舊在耳畔迴蕩,他想知道的那些真相——孫諺識母親的死、孫諺識和卓歷的過往,都一一鋪陳在面前,他所擔心的事——孫諺識仍舊對卓歷戀戀不忘,也被孫諺識親口否決了。
可他並沒有感到輕鬆,這些殘忍的真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以前他不太明白,此時徹底懂了鄭燁的那句「要是他喜歡女人多好」是什麼意思。
是啊,如果孫諺識喜歡的是女人,如果他沒有愛上卓歷,那他就不會進戒同所,他的母親仍健在,他應該已經有了一個圓滿美好的家庭,有漂亮的妻子,可愛的小孩。他不會受盡冷臉與非議,他會過得比這世界上大多數人都幸福、安穩。
一陣一陣的酸楚與疼痛讓朗頌眼眶發熱,孫諺識所經歷的一切讓他心疼、生氣,可他什麼都做不了,即便是能做也為時已晚了,這讓他的心底湧上了一種深深地無力感。
他將十指插入發間,懊惱地抓著自己的頭髮,腦海里又浮現孫諺識那痛心切骨的聲聲質問。
「你讓我喪失了對人最基本的信任,你讓我失去再愛一個人的勇氣,你讓我半死不活全靠一腔悔意吊著,讓我對這個世界對周圍的人充滿了敵意,你居然還敢跟我說想和我重來?你覺得能重來嗎!」
這些話雖然是對卓歷說的,但他卻覺得每個字都像一枚枚針扎進自己的心裡,何嘗不是對他的一種提醒。
孫諺識還能信任別人嗎?還有再愛一個人的勇氣嗎?還敢再重來嗎?
那句「我也要向現實低頭了」又是什麼意思呢?
朗頌心亂如麻,始終抓不住一點頭緒,但他擔心孫諺識,不敢在外邊待太久,心情複雜地回到了藍楹巷。
他以為孫諺識會很消沉,大概會上樓裝睡或者在院裡待著,然而他到了家門口卻看到孫諺識在整理貨架。
聽到電瓶車壓過巷道的聲音時,孫諺識就知道是朗頌回來了,但他等了半晌也沒等到進門的腳步聲,於是疑惑地從貨架中間探出頭來。只見朗頌像被點了穴似的,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幹嘛呢?」他打趣道,「當門神呢?」
朗頌回神:「沒,剛才外邊的燈閃了一下,我看看是不是壞了。」
孫諺識愣了一下,雨搭下的燈用的還是老式的白熾燈泡,玻殼早已泛黃,還裹著一層灰,偶爾蜘蛛還在那一塊織網。具體用了多久不得而知,反正從他兩年前回到藍楹巷至今都沒換過,所以至少也有兩年,使用壽命也該到了。
孫諺識瞧了眼地上昏黃的光暈,笑了笑:「壞了的東西就換唄。」
朗頌不由一僵,總覺得孫諺識的話別有深意,但很快又意識到是自己太敏感。
孫諺識半蹲著,手上的動作不停:「還不快進來,不冷嗎?」
「嗯……」朗頌把小電驢拖進門,瞄了一眼整齊得跟展示櫃似的貨架,用尋常語氣道,「明天收拾吧,又不急在這一時。」
孫諺識手上的動作一頓,吸了吸鼻子,突然揚聲問道:「你抽菸了?」
朗頌:「……」他很輕地蹙了下眉,頓了一下老實道:「抽了兩口,小河給的。」
孫諺識上下打量著朗頌,顯然不相信。
朗頌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又改口道:「抽了兩根。」其實不止,下午小河把剩下的半包煙塞進了他口袋裡,他忙起來忘了還,剛才在涼亭里全點了,不得要領地吸進了肺里,但並沒有像小河說的那樣心裡鬆快一些。
孫諺識哼笑一聲:「小屁孩兒不學好,抽兩根玩玩就算了,可別上癮。」
朗頌別開視線,自嘲地翹了翹嘴角。原來「弟弟」已經算樂觀的身份了,在孫諺識眼裡自己恐怕和朗月一個輩分。
心裡不由失落,朗頌淡淡地「嗯」了一聲,又低聲催道:「別弄了,明天我來收拾。」
孫諺識頭也不抬道:「你先洗澡吧,我睡不著,晚點再上樓。」
聽孫諺識說睡不著,朗頌的心口揪起,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甚至連一句寬慰的話都沒法張嘴說出來,只得拖著小電驢進了院裡。
朗頌清楚孫諺識現在應該想獨自待著,便直接上了樓,洗完澡上床,一直等到十一點多也沒等到孫諺識。他關了燈,睜眼躺著,一直到零點才聽到孫諺識躡手躡腳上樓的聲音。
旋即房門被打開,孫諺識摸黑打開櫃門拿著睡衣去了浴室,嘩嘩的水聲響起,吹風機呼呼的聲音響起,不多會兒孫諺識又回到房間爬上了床,不久之後輕輕地喘息聲響起。
一切都與往日無異,孫諺識將情緒掩藏地非常好,如果朗頌不是已經知道不久前發生了些什麼,如果朗頌不是聽慣了孫諺識睡著後均勻平緩的呼吸聲,能夠很敏銳地聽出來那呼吸聲的虛偽,他甚至都會以為孫諺識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