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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9 00:13:58 作者: 青山埋白骨
    回到房間,他躺在了自己熟悉的床上,麻痹了的飢餓感又再度洶湧而來。

    在醫院的時候到處都是消毒水味,他雖然餓,但是沒有胃口。現在躺在鬆軟的床上,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他開始瘋狂地想吃東西,隨便什麼,哪怕是一碗白粥也好。

    他看了眼手機,已經十二點了,他不清楚醫生說的禁食一天到底是按十二小時算還是二十四小時算,朗頌沒告訴他,他也懶得再起來問。

    餓就餓吧,餓一天也餓不死。

    他把手機丟到床頭柜上,閉眼躺下醞釀睡意,老醫生那句話卻像和尚念經似的在他耳畔循環響起。

    「有空的話去心理科看看。」

    「有空的話去心理科看看。」

    「有空的話去心理科看看。」

    看個屁!

    孫諺識心浮氣躁地掀開被子又坐了起來,他瞄了一眼柜子上的手機,正考慮著要不要出去一趟,「叩叩叩」三聲,房門被敲響。

    門沒鎖,孫諺識直接道:「進來吧。」他的語氣不太好,連自己都沒有察覺背後的抗拒。

    門被打開,一股甜絲絲、香噴噴的味道先飄了進來。

    孫諺識抬眸看去,只見朗頌一隻手牽著朗月,一隻手端著個托盤走了進來。那托盤裡裝著一隻乳白色瓷碗,冒著蒸騰的熱氣,碗旁邊還有一隻水杯。

    「怎麼了?」孫諺識問。

    「吃飯。」朗頌回答,「醫生說禁食十二個小時以後如果沒有再吐血就可以進食,從昨晚到現在,已經十二個小時了。」他把托盤放到了房裡的桌子上,「吃完東西再吃藥。」

    孫諺識朝碗裡看了一眼,是一碗麵糊狀的東西,看起來像藕粉,上面飄著雞蛋花,還有幾片香蕉。

    他不禁蹙眉,問道:「這……是什麼?」

    「一種暖胃的小吃,」朗頌向他解釋,「醫生說你這幾天只能吃粥一類軟爛的食物,你先嘗嘗,不喜歡的話我再給你煮粥。」

    朗月趴在孫諺識膝頭,見他沒動,著急地跑到桌前小心翼翼盛了一勺。她用小嘴呼呼吹涼,努力踮起腳尖想遞到了孫諺識的唇邊。

    孫諺識怔怔地看著朗月純淨的明眸,一時忘了做出反應。

    朗頌見他不動,以為是不敢吃,解釋道:「這是我老家一種小吃,叫面婆婆,小時候我生病的時候,我媽就會給我做這個,她說吃了以後病好得快。」

    盯著眼前的一勺麵糊,孫諺識不禁想起以前生病時他媽給煮的百合粳米粥,大概每個母親都有一道哄孩子的美食。他閉了閉發燙的眼睛,旋即低頭含住了勺子。

    麵糊、雞蛋、香蕉的搭配看起來非常像黑暗料理,孫諺識本以為味道可能一言難盡,但結果出人意料的好吃。

    香蕉的香甜味和米糊還有雞蛋花搭配起來並不會很突兀,吃起來有點像藕粉,但不會像藕粉那麼糊嘴,入口即化。

    他從朗月手裡接過勺子,連著吃了好幾口才想起來問朗頌:「你們吃了沒?」

    「吃過了。」朗頌回答,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藥,「吃完記得吃藥。」

    「好。」孫諺識應了一句,在朗頌轉身離開時又叫住他,說了句「謝謝。」

    一碗麵婆婆下肚,空虛的胃被填滿,也讓孫諺識一肚子橫衝直撞的火氣蟄伏下去。生理上得到了滿足,心理上的空虛感卻變得強烈起來,孫諺識清楚地知道這種空虛感因何而起——他的身體在渴望酒精。

    醫生開的藥和那份胃鏡檢查報告都在桌上放著,孫諺識拿起報告單,通過單子上的彩色圖像可以清晰的看到胃的賁門、幽門、胃底等。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疊起放回了原位,然後端起旁邊的水杯把藥給吃了。

    吃完藥他向後倒去躺會了床上,極力按捺住了生理上對酒精的渴望。

    可能是昨晚胃出血消耗了他太多精氣神,可能是藥里有什麼安眠的成分,他重新躺下後很快就睡了過去,往常那些光怪陸離的夢境沒有再出現。

    這一覺睡得格外踏實,就好像把這兩年缺的覺一次性給補足了,以至於孫諺識睡醒時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他在床上睜著眼睛躺了足足有好幾分鐘才緩過神來,慢慢探出睡得發軟的手去摸枕頭下的手機,屏幕在黑暗中驟然亮起,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孫諺識摸了摸癟下去的肚子,胃已經不疼了,就是餓得很難受。他關掉手機,睜著眼睛在黑暗中干躺著,幾分鐘之後他還是受不了飢餓的感覺,捏了捏鼻樑開燈下了床。

    他像平時一樣,隨意地推開門,在門板即將砸到牆壁的那一剎那,猛然想起對面的房間住了兩小孩。他用腳勾了住門,然後輕輕關上,躡手躡腳下了樓。

    他先去廚房燒上水,又去店裡拿了一桶泡麵回到廚房。

    將開水倒進泡麵桶里衝散了調味粉,濃郁香味馬上升騰而起,本該令飢腸轆轆的垂涎欲滴,孫諺識卻突然乾嘔了一下。

    他忙把紙蓋給蓋上,又壓了一個盤子壓了上去,然而這並沒有讓他好受一點,喉間不斷湧上酸水,幾乎要噴湧出來。

    他的心跳也驟然變得很快,整個人在炎熱的夏日夜晚突然像凍狠了似的發起抖來。

    他眼眶通紅地看著自己不停發顫地手指、手臂,他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也知道只要走幾步路就能拿到能緩解他痛苦的「解藥」,可他想控制自己,他不想讓毒藥成為自己的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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