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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41:04 作者: 兔爺不吃辣
    藏嶺站在門口,抱著那件外套,沒有阻攔。

    她靜靜退到走廊里,樹影在粗紗帘子上投下寫意的暗影。

    藏嶺仰著頭,面對著月亮,忽地想起剛見到唐詩的時候,是在南江古鎮的高中,穿著藍白色校服的女生被一群人拖拉進女廁所,臉上身上都是劃痕污泥,卻昂著頭冷笑,抄起一旁的刷廁所的抄子就衝進人堆里。

    那群推搡著她進來的女生尖叫著四處躲避。

    藏嶺記得那個時候唐詩扛著糞抄子進來時的表情,像個得勝的女將軍,大踏步著,臉上髮絲上沾了不明黃色物體也毫不在意。

    藏嶺條件反射性地往後挪了挪,一臉警惕。

    再次見面,在仙姑廟旁的巷弄,夕陽是滿地鏽色,女生倚靠著青磚石的老舊牆壁,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正在低頭啃著燒餅,吃得滿嘴芝麻油漬。

    巷子的外面,賣燒餅的老大爺跳著腳嚷嚷著「哪個賊娃子偷了燒餅?沒給錢!」

    藏嶺攥緊了書包帶子,蹭著牆邊準備開溜。

    「喂,你。」坐在地上的唐詩茶著個腿,小流氓一樣輕飄飄地眼神打量著藏嶺,痞氣的勾了勾手指:「過來。」

    她剪著短髮,亂糟糟的假小子髮型,卻依舊擋不住眉眼間的風情流轉。

    「我要回家給爺爺做飯。」藏嶺蹙眉,想繞過她走。

    唐詩伸直了腿擋在她面前,笑嘻嘻著拽著她的書包帶子往下一拉,髒兮兮的小手拿了塊燒餅塞進藏嶺嘴裡,哈哈大笑道:「你也偷吃了張大爺家的燒餅!我們是共犯!」

    她迎著陽光,笑得明媚動人。

    「吱呀——」教室門被人推開。

    唐詩走了出來,垂著眉眼,看不清神色。

    藏嶺將手裡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碰到她肩膀時,只覺得一片冰涼。

    藏嶺頭一次覺得回宿舍的路那麼漫長,樹影婆娑,夜風獵獵。

    半夜,她醒來時,發現旁邊床的人不知何時站在窗邊,窗戶開著條細小的縫,唐詩手裡那長長一截煙突然斷了,掉下,燙在她的腳背上,痛得唐詩一個激靈,慌亂彎下腰去時,一個踉蹌,跌跪在地板上。

    整整一百多幅畫,被撕得七零八落,根本拼湊不出原型來,還有幾幅已經預定出去的畫,買家定金都已經付了。

    思緒一團亂麻,她碾滅手裡的煙,抱緊膝蓋。

    窗戶突然被人關上,然後手腕被人拉過去。

    藏嶺赤著腳走過來,穿著粉嫩的小兔子睡衣,正一臉認真地看著她手上燙紅的地方,認真地捧著,吹著氣。

    「打擾到你睡覺了。」唐詩苦笑。

    「突然跟我這麼客氣我是真不適應。」藏嶺烏黑瑩潤的眸子瞪她一眼,「你大半夜的不睡覺站窗邊幹什麼?嚇得我一睜眼以為倩女幽魂。」

    「你別多想了,大不了我養你,《青檸》的版權費都到手了,養你不是小意思。」

    唐詩輕笑,看得出小姑娘在努力地活躍氛圍,她揉揉藏嶺的腦袋:「我一直把你當妹妹,哪裡有妹妹養姐姐的道理。」

    「那你還有蘇澄啊,為什麼這麼愁眉不展。」藏嶺托腮望著她。

    「起來起來,地板這麼涼,想感冒啊?」唐詩扯著藏嶺,把她趕上床。

    兩人擠在一張小床上披著藏嶺的大棉被,望著星星。

    很久之前,在南江,唐詩被追的東躲西藏無處容身時,就悄悄鑽狗洞進了藏嶺家的院子,和藏嶺擠在那張窄小的床上,一床被子裡,兩個小小的孩子相互依偎著取暖。

    沒想到,四年之後,還會依偎著擠在床上,談天說地。

    藏嶺在迷迷糊糊睡過去之前,還不忘記扯著唐詩的袖子,小嘴裡嘟嘟囔囔說著什麼。

    唐詩為她掖好被子,笑著搖了搖頭。

    第41章 泠泠

    自古便是世家多恩怨, 從羅密歐與朱麗葉到牛郎織女都幾多遺憾。

    落都的唐家也出過一樁醜聞,唐家的唐奇偶然間去南江遊玩結識了一位姑娘,生的膚白貌美, 明眸皓齒,性子也不同於北方人的豪放爽快,而是溫溫柔柔, 笑不露齒,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

    唐奇與這姑娘自相見便墜入愛河, 天雷勾地火,甚至趁著家中長輩祭祖的功夫, 偷了身份證戶口本同這姑娘登記去了。

    唐父宴席間從老友口中知道了這事氣的額角青筋直爆, 連夜從祭祖老家回來,拿著祖傳的拐杖去祠堂, 讓唐奇面朝牌子跪著,拿著拐杖去砸他的脊背, 砸得唐母紅了眼眶。

    唐奇死活同意離婚。

    後來有了唐詩。據說唐詩出生時早產, 營養不良,要花錢續命,彼時唐奇和唐詩的母親在外漂泊, 唐奇更是為了和妻子私奔放棄了家業, 淨身出戶, 為了唐詩,他們不得已回了唐家。

    唐父退了一步, 說將唐詩的母親養在唐家,讓唐奇娶了別家女子。

    唐詩一直交給家裡遠房親戚一位無兒無女的老婆婆帶著, 後來老婆婆生病了, 她成了無依無靠的, 想回唐家探望母親,卻隔著院牆聽到自己父親同別的女子言笑晏晏的聲音。

    她掏空自己全身的錢財給了看門的老婆子,央求讓她進去看一眼母親。

    清冷稀落的宅院,女人雙目無神的看著院子裡的榕樹,蒼老了不止十歲,聽到唐詩叫她,呆呆地看著唐詩,已經不知她是誰。

    唐詩站在原地,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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