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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45:30 作者: 黍禾高歌
    其實大家都在假裝,羅飛燕也知道她們在假裝,大家也知道自己在假裝,只是誰都不願捅破,這將是一段通往回憶的旅程,沒有人願意讓羅飛燕染上不開心,這段時日不多的旅程大家都希望她是開心的。

    葉頌抬起下巴,咬緊牙齒,用袖子狠狠地擦拭臉頰,好像在怨自己的不爭氣。

    葉翩然又摸了摸弟弟的頭,「去洗把臉,再去看娘。」

    「嗯!」葉頌點頭。

    衛紅和容楚在旁邊看著,兩個人心中惆悵,但都很能裝住事情。

    衛紅問容楚,「出去走走嗎?」

    容楚知道她心中難受,點點頭,去給葉翩然說了一聲,葉翩然看了一眼衛紅,知道衛姐姐也被葉頌勾出了愁腸,衛紅跟在母親身邊這十多年裡,都是她在陪伴母親,她把羅飛燕真正的當作了自己的親娘,要說悲傷不比她小。

    可這一路行來,考慮的事情又多,根本沒時間給她放任悲傷。

    葉翩然溫柔道:「天黑了,會降溫,你們加件外衫再去。」她頓了頓,「照顧好自己。」

    兩人點頭,都明白葉翩然的意思,照顧好自己,才不會給母親添負擔。

    衛紅和容楚各加了一件外衫。

    這裡的天氣晝夜溫差極大,晚上走在街上,小風一吹,涼颼颼的,讓容楚還在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衛紅帶著容楚熟練地走到了一家擺在外面的酒攤,問店主要了兩碗酒,一碟花生米和豬頭肉。

    兩個人剛才在飯桌上都沒有吃很多,一碗酒下肚,衛紅悶不吭聲地吃了幾口肉才幽幽地嘆口氣。

    這一碗酒太烈,容楚端起來就嘶了一聲,惹得衛紅髮笑。

    「這酒怎麼樣?」她問道。

    「太辣了。」容楚斯文地小口抿著。

    「這樣的酒才好喝。」衛紅又要了一碗,喝了一大口。

    這酒,店家溫過,喝起來並不寒涼,幾口下肚以後這身體似乎都熱了。

    一向沉默的衛紅打開了話匣子。

    「其實我單獨來過撫仙鎮幾次。」

    「起初是想找到娘一雙兒女的消息,後來是聽娘說多了撫仙鎮上發生的事情。」

    「她和爹生活在這二十多年,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爹也經常與我說起在撫仙鎮的日子。」

    容楚又喝了一口酒,聽衛紅講她和葉家夫婦相遇的經過。

    葉關和羅飛燕都是很好的人,從葉翩然身上就能看出他們的性格,他們就像是河裡沉默的石頭,被雨水沖刷,激水拍打,打磨的光滑圓潤,一點都不傷人。

    就算是在最危難的時刻,也不忘記自己善良的本性,救了衛紅,還一路帶著她逃亡。

    他們把衛紅視如己出,就算自己挨餓也要衛紅吃飽,最艱難的時候,三個人報團取暖。

    衛紅說著說著眼中淌下一滴淚,滴入苦酒中。

    她端起碗,又一飲而盡,這次店主問她還加酒嗎?衛紅說不加了。

    明天還要上路,今天不能多喝。

    她腦子始終清醒。

    桌上的肉沒有吃幾口,容楚的一碗酒也終於喝空,空落落的兩碗酒碗擺在盛滿豬頭肉的碟子旁,衛紅手肘支著桌子,捂住眼睛,容楚也不知道她到底哭了沒有,只知道她手離開時,眼睛紅紅的。

    天色越發黑了,枝頭的樹葉被風吹得叫喚,嘩啦地響得人心煩,店主今天的生意不怎麼樣,就只有衛紅和容楚在喝酒,

    衛紅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走吧。」

    兩個人又回了客棧。

    容楚心中壓抑地不行,回去發現葉翩然還沒睡,坐在床上愣愣地發呆。

    她這幾天都是這種情況,看著讓人怪擔心的。

    容楚洗漱了一下,她身上的酒氣不重,她走過去坐在床上,摟住了葉翩然的肩膀,葉翩然靠了過來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容楚才嘆口氣,「衛姐姐也挺不容易的。」

    葉翩然嗯了一聲,容楚說睡吧。

    吹熄了蠟燭,今天的天不知怎麼回事,黑的屋子一點影子都沒有,躺在床上,葉翩然突然問道:「女君,你說人死後會去哪裡?」

    容楚閉著眼睛說道:「話本里說是陰曹地府。」

    葉翩然搖頭,知道容楚看不見,她靠近枕在容楚肩頭說道:「我娘說是會變成星星。」

    容楚睜開眼,看著漆黑的房頂,她蹭了蹭葉翩然安慰。

    葉翩然繼續說道:「她說我爹變成了天上的一顆星星,以後她也會變成星星,說我們想她的時候就可以抬頭看天空,她會和我爹一起陪伴著我們。」

    她聲音里有了哭腔,「可我不想她變成星星,我想她在地下好好陪伴著我們!」

    容楚翻了身抱住葉翩然的身體,摸了摸她的頭無言的安慰。

    葉翩然趴在容楚懷裡失聲痛哭,這種看著親人一點一點虛弱,無力回天的感覺真不好。

    他們只能看著羅飛燕生命慢慢消逝,就像是那些在春季里盛開的繁花,到了夏季落了一地繽紛,消失不見。

    羅飛燕也要像那些只在夏季出現的蝴蝶蜻蜓一樣消失了。

    葉翩然心裡悲痛,她揪住容楚胸前的衣襟,第一次哭得像一個孩子。

    真正的孩子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肆無忌憚的的失聲痛哭,長大的成人卻只能在暗夜裡小聲哭泣,獨自熬過這段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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