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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30:58 作者: 陳之遙
晚上,睡覺逐漸變成了麻煩的事情。有幾個晚上,我們分開睡,即使睡在一張床上,也一左一右離得很遠。我告訴他是因為感冒,或者說是懷孕了怕熱,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的親吻和撫摸有時會帶來宮縮的感覺,然後Caresse就會在裡面不耐煩的扭扭身體。他表示理解。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只會偶爾淺淺的親一下嘴唇。除了摸我的肚子,他只碰我的頭髮,臉頰,肩膀,手,之類的地方。他沒有什麼怨言,但我隱約覺得這不大好。就像是個悖論,如果我沒有懷孕,我們會過的幸福些,但沒有這個小孩,我們也沒可能結婚了。
離開日內瓦去巴黎的當天早晨,我意外發現我竟然感冒了。在那之前,即使整個辦公室的人都得了流感,我也總是可以神奇的倖免。懷孕似乎大大的降低了我的抵抗力,要麼就是歐洲的病毒更凶一些。雖然病的難受,醫生也保證不會有事,我還是沒有吃他開的藥片,只是多喝水,多睡覺,儘量忍住不咳嗽,每次量體溫的時候都在心裡祈禱,千萬不要超過攝氏39度。
「你應該聽醫生的話。」我把醫生開的感冒藥扔掉的時候,Lyle這樣對我說。
我懶得跟他複述我看到那些吃藥導致畸形的事例,這是我頭一遭懷孕,小心再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奇怪的是,我從來就不喜歡小孩,更沒什麼母性,不過荷爾蒙或是其他什麼東西總是可以在不知不覺間改變你。四十周的孕期過掉一半,Caresse當仁不讓的占據了我心裡最重要的位置。
十五天之後,我們在巴黎戴高樂機場登機返回紐約。過去的兩個禮拜裡面,我似乎買了不少東西。因為行李超重,Lyle額外付了五百歐元的運費,而我們的機票原本就可以託運80公斤的行李。與此同時,我的體重也漲了不少,秤一下可能也要額外付費。在航空公司的櫃檯前面,我看著傳輸帶上的四個箱子,突然發覺根本記不清自己究竟買了些什麼。現在回想起來,那種沒有預算肆意妄為的消費方式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55) 更近一點
法航班機和別家不同,起飛和降落時要求合上遮陽板。所以直到飛機升到高空,我才看到兩千七百米之下城市的燈火,遠的好像來自百萬光年之外的另一個星系。機長和乘務長分別用法語和英語播報,說到「本次航班目的地紐約」的時候,因為口音或是其他什麼,那個我工作居住了將近兩年,並且還要無限期居住下去的城市,名字聽起來卻有點陌生。
「好像過了幾年似的。」我對Lyle說。
「旅行就是這個樣子。以後有機會,我們可以住的更久一點。」他回答。乘務員經過的時候,他替我要了一杯橙汁,但是我一點也不想喝,孕吐過去之後,胃口卻始終沒有恢復。
他幫我放下座椅靠背,給我蓋上條紫紅色棉毯,我躺下,側過身看著他問:「回去之後,我該做些什麼?」
「你指什麼?」他帶著點笑。
「就是做家庭主婦該做些什麼呀?」我笑著繼續:「我是不是要幫你熨襯衣?每個禮拜要做幾次飯?……」
他用一個動作打斷我的問題——伸手撥開落在我臉上的一綹亂發,有幾根頭髮還是不聽話,他湊上來,用嘴唇抿住弄開了。那樣的動作總是能叫我心頭一熱。我突然有了一些計劃,或者說只是些個粗糙的打算,但卻興奮、衝動的想立刻去實現,整潔的客廳,晚餐桌,臥室里溫暖的燈光,一幅接一幅堪稱幸福家庭典範的畫面出現在我眼前。懷孕之後,我第一次提起精神來要認認真真的做些事情,甚至比從前念書或是工作更加認真,但卻是為他為小孩以及家庭。
六個多小時之後,飛機在紐約降落。Caresse照例又睡了兩三天,一動不動。而我也像上一次一樣鄭重其事的跑去看醫生,直到胎心監護儀確認她安然無恙,才放下心來。
在那之後,不管是熟悉還是陌生,不敢願不願意,婚姻生活,以一種出乎我意料的方式,開始了。奇怪的是,我對那段日子最初的印象似乎是來自一些數字的:新居面積是我原先租用的公寓的十倍左右,價格不詳,只知道物業管理費約是我從前房租的三點五倍;每個月的洗衣費甚至高過我以前花在買衣服上的開銷……
56)兩人世界
數字之外,兩個人的小家庭生活其實非常簡單。只是那間房子裡,不僅僅是我們兩個人而已。除去我和Lyle,還有肚子裡那個不斷長大,越來越會鬧騰的小孩兒,有雇來做家務的東歐女人Damala Frantisek。而且,那個時候,我父母還沒有離開美國。我想當然的計劃是,爸爸三月初回去,媽媽陪我住到7月中旬,到時候Caresse應該已經出生了,簽證也正好到期。他們仍舊住在Park Avenue的酒店裡,離我們的公寓不遠,兩站路地鐵,天氣好的時候步行也不過二十幾分鐘。他們每天都會過來,給我做午飯,陪我說話,下午一起出去轉轉,傍晚的時候又回來做飯,然後一起吃晚餐。
這樣差不多過了一個禮拜時間,我感覺良好,每天就是逛逛街,買各種嬰兒用品和家居擺設,吃媽媽做的菜,無憂無慮唯我獨大,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根本沒有意識到Lyle的反應。那幾天他差不多都是十一點之後回家,當然,跟他從前相比算是很早了。早上如果碰到我爸媽打個招呼就走了。直到兩月份眼看快要過去,某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心理默算了一下,那個禮拜,我們在一起清醒的時間大概只有五個鐘頭,總共說了不到十句話。大多數日子,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睡著了,留著他睡的那一邊的床頭燈。燈光讓我睡的不太沉,讓我可以隱約聽到他開門進來聲音,聽到他在床邊脫掉睡衣,鑽進被子裡從身後抱住我,摸摸我圓圓的肚子。而我總是會稀里糊塗的說一句什麼,他也會貼著我的耳朵回答我,至於說的是什麼,早晨醒來完全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