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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30:58 作者: 陳之遙
    這個老江湖明顯愣了一下,然後回了一句更有分量的,you know what you are doing, don’t you? Are you sure?

    不管他是怎麼想的,我要說的已經說了。我回答,definitely sure. 然後就動手把他襯衣解開了。

    他房間的用的是蛋殼色絲的床單,事後,不出意料,那床單算是毀了,他的襯衣團在床上,也弄到一點血。我淋浴,然後乾脆的拒絕了晚餐邀請,穿衣服走人。但是,地鐵里車輪和鐵軌摩擦發出尖銳的金屬聲,車廂里人們交談的聲音,腳步聲,風的聲音,所有東西都隨時可能讓我想起他的身體和撫觸,讓我閉上眼睛,一瞬間麻痹。我沒有別的經驗可以比較,不過我確信這樣的感覺是不同一般的,那個時候的我還不懂得若即若離的誘惑,自始至終,我的身體似乎懸浮在床單上方5公分的地方,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更加緊貼他的身體,沒有縫隙,融化進去。

    到家不過5點多。我不願意再去回想下午的事情,打電話叫了幾個朋友一起吃飯加夜遊。兩個是從前法學院的同學,如今也在紐約工作的,另一個就是Nick Tse。在一片嘰哩咤啦的聊天聲和喧鬧的音樂聲中過了整個晚上和上半夜。到家已經是凌晨。睡覺前看到手機上兩個未接電話,一條消息,之前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點都沒聽見: You are gorgeous. It’s the best I thought I could ever have. Call me.

    我很簡單的回了一條:send me the laundry bill and don’t contact me anymore. 心想,都結束了。

    12)微笑

    我脫掉衣服,穿著胸罩內褲站在盥洗盆前面刷牙,浴室里淡黃色的舊日光燈管發出嗞嗞的聲音,好像鬼片裡常見的恐怖場面的前奏曲。我看著鏡子裡面的自己,一個月之前剛剛過掉24歲的生日,五官和身體仿佛還站在一條微妙的分界線上面,成熟了,有的時候甚至顯得鋒芒畢露。同時又有一點稚嫩的東西揮之不去。我猜這正是吸引Lyle Ultan的地方,因為除此之外,我再看不到什麼特別的東西了。而這一點稚嫩,我不知道可以保存多久,一年還是兩年,或者下一個春天來臨的時候就會消失殆盡。畢竟生活對於我來說既現實又緊張,我要掙錢餬口,要頂風冒雨,要拿超過5公斤重的文件和電腦,要趕在地鐵門關閉的前一秒鐘擠上去。

    我對著鏡子撇撇嘴,反正結束了,多想無益。至少到此時為止,我還算是占了上風的。我像往常一樣跳到床上去睡覺,甚至有點得意。結果卻根本睡不好,直到天麻麻亮的時候才淺淺的睡著。8點鐘隨便怎麼都睡不著了,穿了衣服下樓。買了早餐和雜誌走回來的時候,發現樓下停了一輛黑色Porsche, 我住的那個街區租金便宜,都是比較窮的,這麼Fancy的車從來沒見過。我走過去的時候,車門開了,Lyle Ultan從車裡出來。依舊是不笑不說話,給我一張紙。

    酒店洗衣房的帳單,居然真的是laundry bill。我也面,低頭從零錢包里拿了8刀給他。他接過錢,把我手也握住了,拿到嘴邊親了一下。然後,笑了。我有種印象,他很少笑,在此之前至多是稍微動下嘴角,就算個笑了,一般情況是連這樣也沒有的。而這次是完完全全的一個大大的微笑,不管他實際上是怎麼樣的人,他笑得溫柔而靦腆。

    「這是我最後機會對不對?我不會錯過的。」他說。

    「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貴所的Business Contingency Plan做得不錯。」

    TMD我在心裡暗罵,不要讓Rona知道了,問他:「你想讓我丟掉工作是不是?」

    他說絕對沒那個意思,走近一步,伸手抱住我。有的事情就是這麼奇怪,幾乎陌生的人,卻是熟悉親切的身體動作。我抬頭看著他,嘆息似的問他:「那你想要幹嘛?」

    「試試看互相了解。」他回答。

    「這好像不是One night stand,哦不,one afternoon stand的必要步驟。」我笑著說。

    「究竟是什麼讓你這麼想?」他裝作煩惱的樣子。

    「第一次做愛在酒店房間裡,我甚至還不知道你住在哪裡。」

    「我就住在那個酒店房間裡。我是個真實的Hotel kid。」 他打斷我,把一個吻印在我的嘴上。

    13) 東漢普敦鎮

    Hotel Kid,史蒂芬?劉易斯的童年回憶。我記得曾經在書店草草的看過封底的書評,似乎是個洋洋大觀,紙醉金迷的世界,對於一個在裡面度過整個童年的孩子,這種生活,是即使在大蕭條時期也呼之即來、享用不盡的冰激凌聖代。但對於一個三十幾歲,對沒有多少熱情的男人來說,恐怕就遠沒有這麼簡單了。

    「我是不是應該買史蒂芬?劉易斯的書來了解你?」我嘲笑他。

    「我沒有那麼老,童年也不在時代廣場。」他回答,想了想說要帶我去個地方。

    我說好啊,看著他,帶著饒有興趣的表情。我會跟他去,不管是哪裡。我上車,坐到副駕駛為上去,像是自言自語:「反正最壞的也已經發生不是嗎?」

    「最壞的?我以為是最好的。」他說,坐到我旁邊,發動車子。

    最好的或是最壞的,對我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兩樣。很久之後,我才意識到,儘管留長髮穿裙子,生活正派,但有些地方,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女孩子。正因為如此,念中學的時候,我才會對教導處主任關於女孩子要小心謹慎的訓誡嗤之以鼻;正因為如此,我面對他作出的一個又一個願賭服輸的決定。我長了一個男孩子的腦子,搶來一份男孩子的工作,在很多方面,我並不是完全屬於第二性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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