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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30:27 作者: 陳之遙
    她去舊金山短期外派,郁亦銘也飛過去看她,第二天又趕回學校參加一個考試。前後幾個月,兩人在一起統共就這麼一天,從上一次生理期推算也不是容易中槍的日子,結果,卻是輕敵了。

    懷疑自己懷孕,就是一個多月之後,外派還沒結束,她還在舊金山。

    她情緒惡劣,覺得都怪他不好,因為那實在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她正忙得腳不沾地,眼看又可以升一級,這種時候怎麼可以有小孩呢?郁亦銘到不跟她計較,又飛去舊金山,跟她一起坐在廁所里,等著驗孕筆顯示結果。

    那短短一分鐘感覺竟是那樣的漫長,她又一次想起那句話——如果你陷入兩難,就拋硬幣吧,當硬幣在空中翻轉,你心裡便有答案了。她突然頓悟,如果結果是陽性,她會不知所措,但要是陰性,她會失望。

    但他呢?他又是怎麼想的?她一點都猜不到。

    片刻之後,那個小小的紅色加號慢慢浮現出來,有那麼一會兒似有若無。

    郁亦銘在旁邊研究了許久,終於噓了一口氣道:「總算出來了,嚇死我了。」

    她心裡也是一松,這麼巧,他也想要這個結果。

    願望歸願望,現實卻還是阻力巨大。他們倆一個在香港一個在美東,都是租房子住,連個安穩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郁亦銘不光沒有工作,而且還是個超齡的大學生。這個孩子要怎麼生?誰來養?又在哪裡養?都是問題。

    孕婦本來就情緒不穩定,張雋嵐更是這樣,想到那些問題,簡直像天都要塌下來了。郁亦銘卻好像一點都不發愁,叫她也放寬心。

    離開舊金山之前的那一夜,他總算給她看了那篇千年之謎一般的Essay。她以為會看到一張新列印好的A4紙,結果卻不是。他給她一個透明文件袋,裡面是一張很舊的紙,也是A4大小,卻已經變得柔軟易碎,上面有深深的摺痕,表面不甚光潔,仿佛被水洗過又晾乾。

    她猜到了些什麼,抬頭看他,等著一個解釋。

    「有件事我沒說實話……」他終於坦白,「我從前打工的吉他商店在格林威治,不在切爾西。」

    「為什麼這麼做? 」她看著他問。他們曾經離得這樣近,他卻不來找她,還把放在琴盒裡的紙拿走了。

    「那天之前,我根本沒想到你一直沒把這張紙拿出來過。」他答非所問,「章雋嵐,你可真夠笨的。」

    「為什麼? 」她盯著他的眼睛,伸手揪住他的衣服,又問了一次。

    他逃不過,終於回答:「我偷偷記下了你的地址,第二天過去找你,你已經搬走了。」

    「搬走了就算了? ! 」她竟有些後怕,他們倆就這麼錯過了。

    「怎麼會算了呢,」他反問,「你以為我去JC真是為了體驗一下小白領的生活? 」

    他又鄙視她安身立命的職業,她裝作生氣,心裡卻在想:哈,原來一切都不是巧合。

    紙上的字是藍色鋼筆墨水寫的,時間久了變得有些淡,雋嵐躺在床上,一字一句讀下來。郁亦銘就坐在旁邊,看一本很厚的書。

    當年名校的要求是寫自傳里的一章,他的題目起得十分霸氣——《時間之外的回憶錄》,第一部,第九章。

    通篇都是用第一人稱寫的,主角是一個男孩子,十五歲之後,他突然發現自己周圍的時空陷入錯亂,只有在一個女孩身邊,時間才是有序的,以正常的速度流逝。但兩人一旦分開,一切就又陷入混亂,下一次相遇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在那一章里,男孩對女孩說:「從一歲到十五歲,我只是個普通的孩子,十五歲之後,我過得很怪誕。你是我混亂生活中唯一的真實,就像是我的錨,緊緊抓著這個世界。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便也回不來。」

    「當年看到你這篇Essay的老師一定是個科幻迷,否則肯定不會買帳。」看到這裡,她這樣評價。

    「嘁,我寫的明明是量子論,是你自己沒看懂。」他不服氣,繼續看他的書。

    好吧,他當年申請的是物理系,如果真是量子論,那就還算切題。

    「你就是我的錨」,她在心裡默念,是在說她嗎?

    正想著,他突然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朝她俯下身,又把她的兩條胳膊環到他脖子後面。

    她以為他要吻她,但他卻托著她的背,拉她坐起來。

    「你幹嗎? 」她問。

    「護理書上看來的。」他回答,「這樣你爬起來,肚子不用力氣,過幾個月就用得到。」

    他又試了一次,她細細體會,果然是這樣。

    或許,他也沒那麼不靠譜,她突然這樣想。

    但一轉眼,他又開始耍寶。

    「你說要是我們從前沒分開,現在會怎麼樣? 」她問他。

    「那我們家老大去年就該上學了。」他回答。

    她半天才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推了他一把,罵道:「呸,誰高中畢業就生孩子啊? ! 」

    「嗯,好像是早了一點。」他想了想,答得還挺認真,「沒事,J大宿舍門口有安全套自動販賣機,我老早就看好了。」

    她聽得一臉黑線,又推他:「什麼叫老早就看好了,你這個人思想怎麼這麼齷齪啊! 」

    「怎麼不生還要被打? 」他叫冤,「從附中走到那裡也就五分鐘,隔一條馬路,我就把校服脫下來,你替我拿著,然後我跑過去買,我老早就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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