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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30:27 作者: 陳之遙
    十二點半,Johnson辦公室的門開了,人事經理走出來。她桌上的電話也響了,正是Johnson,招她覲見。

    她心裡想,怎麼這麼巧?就放下手上的事情趕緊去了,聯想起方才的情勢,更加搞不清所為何事。

    見她進來,Johnson招呼她過去坐下,這樣開場了:「July,我剛剛在跟人事部的同事談Ming的事情。」

    這麼說還是跟郁亦銘有關的,她心裡想,是不是有什麼新項目,又要他們兩個人合作?但人事部經理在這裡做什麼呢?

    「人事部做背景調查,發現他的學歷證明有問題,或者這麼說吧,根本沒有。」Johnson繼續說下去。

    雋嵐聽的一驚,這種狀況,她早就想到過,真的發生了卻還是措手不及,只能裝作不知道,反問一句:「怎麼會這樣?是不是搞錯了啊?」

    「應該不會,已經得到學校方面的證實,前後三年的畢業生名單里都沒有他,而且Ming自己也承認了。」

    「他怎麼說?」她問。

    「他說從來沒說過自己有學位,」Johnson回答,「人事部的資料里也找不到任何相關的證明,這個應該是他們的疏忽,也不知道當初入職的時候怎麼回事,現在倒想起來要查了……」

    雋嵐聽著Johnson念叨,半晌沒出聲,心裡卻有些寒涼——管你多優秀出色,沒有那張紙,還不就是等於零,他們這種工作就是這樣。郁亦銘的這一段人生體驗恐怕就要結束了,接下去,他又會去哪裡?去做什麼呢?憑她這一點智商,肯定是想像不到的。

    Johnson還在繼續講:「……他是紐約那邊雇用的人,又外派到香港,現在出了這樣的問題,也算是不小的一件事情,兩地合規部都已經介入,Blair這下真是丟臉丟大了,……」

    這些雋嵐都不關心,打斷他問:「那Ming是不是馬上就會離職?」

    Johnson點頭道:「已經讓他自己交辭職信了,這樣簡單一點,免得有糾紛。」

    「那我……」雋嵐不知老闆對自己有什麼吩咐。

    「這件事別的同事都還不知道,以後只說他是自己辭職的就行了,」Johnson解釋給她聽,「之所以要先跟你通氣,是因為你從下個月開始升到高級經理,資產評估組的人都向你報告。現在少了郁亦銘這一個,你應該事先有些準備,是招聘還是內部調遣,你自己考慮好再告訴我。」

    雖然前面有了這麼多鋪墊,雋嵐還是吃了一驚,萬萬沒想到,竟會在這樣的情形下聽到升職的喜訊。

    她升職,郁亦銘卻要被迫辭職,仿佛有種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味道。說是喜訊,可她怎麼就連一丁點高興的感覺都沒有呢?

    從Johnson的房間出來,她就去找郁亦銘,那小子卻不在位子上。她繞著那一層轉了一圈,哪裡都沒有他的影子。再看看表,早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她趕緊又跑回自己的辦公桌,手忙腳亂的找出手機,打電話給他。片刻靜默之後,語音提示說「您撥打的用戶正忙」。她掛掉,又試了幾次,結果還是一樣。

    其實,他一個二十幾歲的大活人,又不是只蟲,總不見的一忽而就飛跑了,為什麼要這麼急,她也不知道。

    「你現在在哪兒?」她問郁亦銘。

    「公司樓下,買三明治。」他回答。

    原來只是這樣,她意識到自己有那麼一會兒竟擔心他會就此走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再無音信。就好像許多年以前,在她家門口的那一次道別一樣。這一走,是否有緣再遇到,他會不會過個十七八年再突然冒出來,她竟沒有信心。

    「你等著,我下去找你。」她命令道。

    「幹什麼?你要想吃,我幫你買上來不就行了。」他以為她只是想要買三明治。

    「我有話跟你說,」她語氣更加強硬,「你給我在原地等著,電話也別掛!」

    她跑去乘自動扶梯,轉了好幾圈,才到地下一層那個三明治店。果然,郁亦銘正在那裡排隊。

    她把他從隊伍里拉出來,出了店門,就朝辦公區的電梯走過去。

    「章雋嵐,你幹嘛?我眼看就排到了!」他跟她耍無賴。

    她卻沒有跟他鬥嘴的心情,一路跑到這裡,氣急的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押著他回到辦公室,又示意他到會議室說話。他也沒再廢話,跟著她一前一後進了角落裡的小單間,關門落鎖。

    「你打算什麼時候才告訴我?」她問她,緩了好一會兒,總算心平氣和。

    「告訴你什麼?」他反問。

    她頓了頓,才回答:「告訴我,你要走了。」只幾個字,卻有種要落淚的衝動。

    他也靜下來,細細的看她,又問:「如果我告訴你,你會跟我走嗎?」

    他這個人,總是這樣。她想起在紐約,他也這樣問過她:如果我告訴你,你會哭嗎?到底是開玩笑,還是在試探她?什麼時候算完?!

    她氣急,嘴上卻也開始跟他講笑話:「你相信我,不是我到人事部去告發的。」

    「我知道不是你,其實是我自己。」他竟這樣回答。

    她突然頓悟,是因為昨天吧?他看到她和她爸媽,可能也看到葉嘉予了,後來,媽媽又對他說了那些話。原諒,和好,結婚,多麼自然而然的聯想啊。她忍不住又想到自己,那個時候,為了把他支走,對媽媽說:郁亦銘還有事,馬上要走的。他是不好,可她還不是跟他一樣,總是這樣,什麼時候才算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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