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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30:27 作者: 陳之遙
「是去年聖誕節前面。」雋嵐又想起當時在此地看見的那個身影。
「對,」薛璐點頭,「一開始他根本不願意見我,我是通過他的老闆才約到他見面。他總算承認是為了幫我,才想要接下WESCO的爛攤子。剛剛聽到他這樣說,我不是沒有心動過,要知道我們已經許多年沒有聯繫,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在波士頓的同學會上,最後一次講話還要早一些,是在紐約,那時他剛剛到美國。」
聽到這些話,雋嵐覺得心都抽緊,本以為與葉嘉予已經了斷,卻還是做不到斷個乾淨,往事回閃,仿佛不能停下來。
「我很感動,這麼久之後他還能這樣對我,直到他看到你。」說到這裡,薛璐停下來,往下一層看過去。棕糖有兩層,中間挑空,從她們坐的這個位置剛好就能看見下面的卡座。
雋嵐也靜默,他們是在棕糖,她早知道自己沒有看錯。
「中環只有那麼點大,我們正好看到你跟同事在一起,」薛璐繼續說下去,「你們好像就坐在那裡吧,你看著那個彈琴的人,葉嘉予就一直看著你。他是聰明人,看得懂那樣的眼神。」
「什麼眼神?」雋嵐卻不懂。
薛璐笑了笑,沒有回答,繼續說那天的事情:「後來他說有事先走,到深夜卻又打電話給我。我問他想通沒有?」
「他一定說沒有。」雋嵐插嘴。
薛璐的答案卻與她想的不同:「他說這樁交易他已經計劃了很久,一定要做成,他知道會有很大壓力,但他應付的來,只怕一件事。」
「是什麼?」雋嵐問。
薛璐停下來,擺弄著手裡的一支筆,許久才說:「他怕你會離他越來越遠。」
雋嵐頗為震動,她從沒想到葉嘉予對她並非沒有感情。按照薛璐的敘述,他們搬到香港不久,葉嘉予就開始計劃與WESCO的這樁交易,這或許也是他突然變得忙碌而沉默的原因,而在她覺得兩人之間越來越疏遠的同時,他竟也有同樣的擔心。
「從那個時候起,」薛璐打斷了她的思緒,「我就開始想怎麼結束這一切。」
「你是為他才這麼做,他又是為了你。」雋嵐喃喃道,這句話她對葉嘉予也說過。
「別把我說的這樣偉大,」薛璐卻否認,「是我自己不好,得意忘形,那時WESCO虧空已經很大,我只是順手,身邊每個人都在拼命撈,我又能怎麼做?」
「這一次呢?你是為了他才交出WESCO的帳目?」
「這是經濟案,而且我又不是大佬,再怎麼樣總不至於殺頭,」薛璐自嘲,「但我還是猶豫過的,猶豫了很久。一旦站出來,在這個圈子裡就沒有立足之地了,你看,我還有女兒要養。」
「那是為什麼?」雋嵐追問,總有件什麼事情觸發這個決定。
「我已經準備退休。」
「你怎麼知道自己會沒事?」
「我與檢方有協議,你不知道?」這一次輪到薛璐意外,「你的同事找過我,他讓我明白這是眼下最明智的選擇。」
同事?!雋嵐愣在那裡,哪個同事?
薛璐卻當她知道的,繼續說下去:「說他是威脅也不為過,如果我交,他在紐約有律師替我與檢察官討價還價,不交,他就報警,就是這麼簡單。」
可能做這件事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郁亦銘。雋嵐突然覺得忿忿,想起從塘廈回來之後,她第一天去上班,郁亦銘給她兩份報告,讓她自己決定發那一份,還有後來Johnson告訴他們WESCO案發,他坐在那裡,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這算什麼?試探她嗎?
「就是那個人,對不對?」薛璐突然問她。
「誰?」她好不容易緩過神。
「上次在這裡彈吉它的那個人。」薛璐回答。
雋嵐若有所思,緩緩拿出皮夾來付了茶錢,就說要走。有些事,她得找個地方靜靜想一想。
要說的話應該都已經說了,薛璐也不再留她。
臨走,雋嵐又問:「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與我女兒在一起,」薛璐笑答,仿佛天經地義,「小孩子真正屬於媽媽的時間其實只有那幾年,得好好珍惜。」
「你應該見一見葉嘉予。」尋思良久,她終於還是說出來。
薛璐卻笑著搖頭:「我跟他一早就沒可能在一起,見了也是圖增煩惱。」
「為什麼?」雋嵐問。
「我的經歷太複雜,他身上又背負了太多東西,我跟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
「不管別人怎麼說,他一直站在你那一邊。」雋嵐道,這麼多年,她心裡最過不去的也就是這一點。
「你不要這樣想,」薛璐回答,「有些事是分不出孰輕孰重的。」
她出於禮貌點點頭,其實並不明白,理想中的戀人,應該是彼此心裡唯一最重的那一個。
「我們從沒有開始過,在他心裡,我無論如何不可能重過你。」薛璐又道。
「你不愛他?」雋嵐問。
「怎麼會,我不瞞你,我只愛過他一個人,但只是愛過而已,過去式了。」
「那為什麼不在一起?」葉嘉穎手不能提肩不能抬,尚且願意爭一爭,他們經濟獨立,卻不肯試一試。
薛璐卻不回答,只是說:「到了我這樣的年紀,想要的就不同了,我現在只想找個人,他看重我,我又不討厭他,凡事有商有量,沒有那麼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