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頁
2023-09-08 23:30:27 作者: 陳之遙
這第一天就是漫長的,印度人太極打得比中國人還好,很多東西不逼一下,就不肯拿出來,而且有些職員口音太重,語法也極有當地特色,她基本上聽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搞得萬分痛苦,再偷眼看郁亦銘,卻發現他根本沒她這麼狼狽,甚至還像在香港時一樣,籠絡了幾個女職員為他跑腿,自己則對著電腦奮筆疾書,忙也是忙,但境況比她好多了。
兩下里一比較,雋嵐心裡更加著急。好在她一向拉得下臉,不怕丟人,一路死纏爛打下去,弄到最後人家只能輸給她,乖乖把材料交出來。但這一拖就拖到下午,還要花時間整理,一直做到很晚。她最不適合加班,屬於超過六點大腦準時自動關機的那一類人,自然覺得累,好幾次想不管三七二十一逃回去洗澡睡覺,但見郁亦銘還不走,也咬咬牙堅守陣地。
時間過了十二點,她對數字對的眼花,只能合上電腦,抬頭看看外面。這個會議室有一整面是玻璃幕牆,正對著馬路對過另一座大廈,白天沒怎麼注意,此時卻是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再看遠近別的建築,也有不少是一樣的狀況,馬路上跑得車子一點都不比白天少。她頭回見識這樣的場面,心想就算是在不夜的香港,也不會有這麼多人奮戰到半夜三更,禁不住納悶怎麼會這麼巧,大家都加班。
「一部分是call center,美國現在是白天,打信用卡客服中心,或者電腦壞了要技術支持,全都是這幫人在接電話。另一部分是軟體公司,這裡和矽谷時差剛好半天,那裡下班,這裡便可以上班,等於無縫銜接。」郁亦銘突然開口了,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
這一整天,兩人都是各做各的事情,除了公事,一句廢話都沒講過,這是頭一句。
她對他笑了笑,繼續埋頭幹活,心裡想,這還真是寰宇一家,咫尺天涯。
接下去的幾天差不多都是這麼過的。他們住的那個酒店也可以無線上網,但收費貴得離譜,算下來要三十塊人民幣一小時,而且開遠程會議也不太方便。這個項目預算緊張,本著能省一點是一點的精神,兩個人乾脆就整日窩在Crains三那間會議室里,地方雖說不大,兩人的地盤卻劃分的很清楚,除了工作,不談其他。
印度第三產業不甚發達,新德里、孟買之類的大城市尚且是這樣,班加羅爾這樣的小地方就更不用說了,軟體城周圍幾乎找不到什麼吃飯的地方,最方便快速的選擇只有一個,就是員工食堂。該食堂只供應印度菜和幾樣快餐,印度菜本來就辣,南部氣候炎熱,口味更重,雋嵐沒得選,只能將就,基本上頓頓都是白飯過咖喱醬,嫌辣就再添飯。但她的胃口倒比在香港時還要好,可能是因為做事辛苦,也可能是辣的菜更下飯,每餐都能吃下一大盤。
就這樣連著幾天,日日加班到深夜,吃的東西又太過辛辣,她牙齦全部腫起來,再加上為了空出兩隻手,總是戴著耳機打電話,找這個人那個人,時間一久,自覺聽力都下降了。工作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這樣拼命,到底不是笨人,立刻就看到成績。幾次聯線開遠程會議,她都表現出色,有一次Blair也接進來,竟對她有刮目相看之感。
那幾天裡面,她如有神助,只有一次差一點出了烏龍。也是開電話會議,她與美國的客戶通話,突然有一個問題要找Crains的財務總監,她撥了超級馬利的號碼,把他也接進來,她筆記本上寫的名字是□,一開口差一點就把綽號給叫出來了,自知不對,連忙閉嘴,一緊張腦筋也跟著短路,怎麼都想不起來人家的本名叫什麼,正暗叫糟糕,郁亦銘走過來,俯身對著麥克風道,「ANNASAHEBKATKADE先生,我相信July還有個問題問你。」總算及時救場。
場是救了,雋嵐卻驚魂未定,不是因為超級馬利,而是因為郁亦銘。麥克風是附帶在耳機上的,就歪在她嘴邊,他突然湊過來,貼得這麼近,她一時搞不清路數,差一點叫出來:你要幹嘛?!
郁亦銘卻很篤定,說完那句話就撤了,又回自己那個角落去做事,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待到第四日,手上能做的基本已經做完,發回香港由Johnson過目,再送到客戶手上,下一步該怎麼做,還要等上峰的指示。他們驟然閒下來,緊接著就是周末,便有整整三天空閒。
雋嵐想趁這個機會出去轉一轉去,一直在酒店和辦公室之間兩點一線,快把她憋出神經病了,倘若就這樣回香港,豈不是枉來一次印度。她在酒店前台拿了本旅遊指南,又在網上找了幾篇遊記來讀,最後發現班加羅爾附近可玩的地方還真是不少,比如歷史古城邁索爾,可以參觀大王宮、代瓦拉傑市場、和查蒙迪山上的印度教神廟,還有一座殖民地時代留下的哥德式大教堂。還有慕那爾,是著名的高山度假城,稍微遠一點,屬於喀拉拉邦,有從前英國人造的茶園,還有野象群,號稱寧靜秀麗,景色美到讓人摒息。
她看得心動,但在這個人生地不熟,口碑又比較差的國度里,一個人走遠路,心靈上還是有些顫抖的。她有點想去問郁亦銘,你看這地方好玩兒吧,要不要一起去啊?最後卻還是作罷,下了決心自己一個人上路。不是說再不要他幫忙的嗎?她對自己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出去玩一下,你怕個鬼啊!
純屬一時衝動,她說走就走,當天傍晚就上了去慕那爾的長途汽車,不知算不算走運,還有當天去慕那爾的臥鋪票出售。去?還是不去?她站在售票櫃檯前面做最後的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