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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30:27 作者: 陳之遙
雋嵐不確定這句話究竟是褒是貶,心裡隱隱覺得,「貶」的成分更多一些。其實,她跟薛璐統共只見過兩面,每一次薛璐都對她挺不錯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更加想不通的是,整場同學會上,薛璐一句話都沒跟葉嘉予說過,她坐在那裡,眼看著他們各自為政,跟不同的人在一起,講話,喝酒,做事,卻總覺得有些什麼東西在他們倆之間牽掛著。
就是這樣想著,她突然開口問薛璐:「學姐你呢?現在好不好?」
她本來是最反感這樣的對話的,特別是在同學會上,幾年不見的同窗,不管是問還是答,全都掂量著對方的斤兩,再與自己比較,贏了的便得意,落了下風的就說些酸不拉唧的話,世故的不得了。難於解釋為什麼,那個時候,她就是這樣問了薛璐,或許只是為了證明她也變了。
薛璐看著她,淡淡笑了笑,沒有回答,反過來問她:「你說剛才議論我的人多不多?」
雋嵐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點點頭,那麼多沸沸揚揚的傳聞,若說一點都沒聽到,誰會相信?
「過得越好,背後議論的人就越多,」薛璐接口,「我猜大概是我越來越好了吧。」
雋嵐不懂她為什麼這麼說,是春風得意,又仿佛語帶戲謔,只好隨口客氣:「學姐這麼能幹,自然過得好。」
隨便說出來的一句話,聽起來卻像是反諷,薛璐臉上的笑意濃起來,卻沒再說什麼,補了妝,與她道別就走了。
聚會散了之後,葉嘉予送雋嵐和馮一諾回去。
到了她們住的地方,馮一諾先下車了,葉嘉予叫住雋嵐,輕聲問:「她跟你說什麼?」
不用多作解釋,雋嵐就知道他在說誰,下意識的回答:「她說她過得很好。」都是實話,別人議論薛璐的那些話,她沒有對他說,如果是真的,他一定比她更清楚,要是假的,就更不能多嘴了。
葉嘉予沒看她,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半晌才點點頭,說:「那就好。」
見他這樣,雋嵐心裡有些難受,卻又不知該說什麼,馮一諾還在公寓門口等她,站在門廊的燈下朝他們這邊張望,她只能開了車門。對他說:「再見,謝謝你送我們。」
他沒有回應,等她下車關了門,就發動車子走了。
這次同學會之後,葉嘉予就再也沒有提起過薛璐。至少雋嵐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仿佛變成了他們之間對話的一個禁區,他若不說,她也不方便問。
那一年的春天很快就來了,葉嘉予眼看就要畢業,該屆學生運氣差的史無前例,剛從大學出來就一頭撞上了經濟危機,美國的就業形勢非常不好,幾乎所有公司和銀行都在裁員,招聘名額自然也凍結了。尤其是他念的這類專業,昔日的金融大鱷全都忙著拆東牆補西牆,替他們打工的更是朝不保夕,很多同期畢業的人都調轉槍頭,去找香港、北京或者上海的工作機會。他原本做過實習的那間投行也為了削減開支,暫時不招新人。
有段時間好像山窮水盡,誰知突然又柳暗花明了,他去曼哈頓一間基金公司面試,沒抱太大希望,卻很順利的就拿到了offer,薪水福利還挺不錯,僱主屬於buy side,前景和「錢」景甚至比本來想去那幾間投行更好。同學當中很多人羨慕他,但也有說閒話的,搞得好像很清楚內幕似的,說他找到這樣的工作其實是薛璐幫的忙。
這樣的話,雋嵐並不相信,她知道那個面試機會是他從前的上司介紹的,他實習的時候,做的事情比第一年的Analyst還要多,幾乎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很辛苦,卻也很出色,有這樣的機會也是他應得的。
簽了合同之後,葉嘉予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大學城,搬到紐約去住。一連兩個周末,雋嵐都去他那裡幫忙,與他同住的人裡面有一個東北人,也是T大的校友,嘴特別欠,總是拿她打趣,管她叫田螺姑娘。
也正是這個東北人告訴雋嵐,葉嘉予準備去冰川國家公園旅行。
「你們幾個人一起去?」雋嵐問他。
「我們都不去,」東北人搖頭,「就他一個人。」
「什麼時候出發?」她又問。
「就是下周吧,他露營地都已經訂好了,現在才剛剛五月份,山上說不定還在下雪,這時候去,可不得冷死嘛……」
那人絮絮的說下去,雋嵐聽著很是意外,冰川國家公園在蒙大拿西北,已經跟加拿大接壤,因為緯度高,冬季漫長,即使是春末夏初,也經常下場大雪,來個冰凍什麼的,總要等到盛夏來臨,才算是旅遊旺季,淡季的時候園內的旅館都不營業,唯一的車行道Going-to-the-Sun Road,追日之路也可能封閉,而且,她還聽說那裡有許多熊和山獅,仿佛很恐怖。
說不清為什麼,對葉嘉予計劃的這次遠行,她總有些不好的預感,越想越擔心。她跑去勸他:「五月份去冰川,會不會太早了?」
「今年雪化的早,」葉嘉予這樣回答,「我打電話去公園管理處查過,最南面的2號公路已經全部通了,剛好能從東到西走一遍。」
「為什麼不去大霧山?近一點,也沒有那麼冷。」雋嵐建議,大霧山在北卡羅來納和田納西之間,遊客最多,天氣也相對溫和些。
「大霧山是小孩子去的地方,很無聊。」這個建議一下子就被否定了,他就是想要去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