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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30:27 作者: 陳之遙
    過了一陣,她又給葉嘉予打電話,他似乎已經好了,至少聲音里聽不出任何不愉快。她又問起那張野蠻駕駛的罰單。

    「警察局做Filling的時候搞錯了名字,案子開庭日期之前就自動撤銷了。」他回答。

    「哈,怎麼會這麼走運?」她有些意外。

    「是啊,」他笑得釋然,「可能老天存心給我一個機會,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雋嵐在心裡重複,也跟著笑起來。似乎就是在那一天,她決定要到美國去。

    下決心只是一瞬間的事,真正成行卻是好幾個月之後了,其間許許多多的事情,交申請,公證成績,辦護照,簽證面試,直到八月末的一天,她和馮一諾從首都機場出發,坐飛機去底特律,再從那裡轉機到波士頓。回過頭去看,時間又好像過得飛快,仿佛剛說要去,就去了,一切都太過倉促,讓她措手不及,甚至不知道再見到他該說些什麼話。

    十幾個小時之後,飛機在波士頓機場降落,來接機的人就是葉嘉予。暑假快結束了,他在華爾街的實習暫告段落,已經離開曼哈頓回到大學城,聽雋嵐說要來,就主動提出來去接她們。

    他開的車是一輛嶄新的深藍色卡宴,第一次看見那輛車,馮一諾就大驚小怪的叫:「你上班也開這輛車嗎?我說葉嘉予同學,你一個實習生,這樣會不會太囂張了一點?」

    葉嘉予被她說得不好意思,低頭笑了笑,說:「在紐約開的不是這一輛,都是leasing的,而且有一陣沒開了。」

    雋嵐知道為什麼,看看他,沒說話。雖然是很小的一件事,卻也是他們之間第一個秘密,她連馮一諾也沒告訴。那種感覺,微妙而複雜。

    等她們倒過時差,葉嘉予請了幾個在當地的師兄師姐為她們接風,一伙人聚在他住的地方吃火鍋,餐桌上淺白色的水汽蒸騰,所有人都聊著笑著,氣氛那麼好。

    飯吃到一半,啤酒喝完,雋嵐自告奮勇去廚房拿。

    葉嘉予的房子是與幾個商學院的同學合租的,一棟兩層樓的建築,他一個人住二樓,面積很大,布置得也漂亮,格局卻有些奇怪,因為廚房是後來加建的,離餐廳有點遠,還有條不長不短的走廊。走廊的牆邊靠著一個巨大的鏡框,裡面是一幅燈塔和海浪的照片,單那個浪頭掀起來就有一人多高,乍一看過去,仿佛水花撲面。

    站在那幅照片前面,剛好可以看到廚房,葉嘉予正在料理台旁邊切菜。

    很久很久,雋嵐倚著那個鏡框靜靜站著,遠遠看著他,從機場到這裡,已經兩天了,她跟他說過許多話,卻一直沒有機會好好看看他,直到這個時刻。她覺有些神奇,眼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另一重時空,但其實也不過就是十幾個鐘頭的飛行,她後悔沒有早來。

    他抬頭看到她,擦了下手,朝她走過來,伸手在她頭上比了一下,說:「滿奇怪的,你比薛璐高這麼多,怎麼她看起來反倒比你大許多的樣子?」

    「薛璐本來就比我高好幾屆啊。」她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一沉,不知道他為什麼又提到這個名字。重新開始,他說過的。

    「她上次也站在這張照片前面,頭頂剛好到燈塔尖,」他繼續說下去,「你也差不多這麼高,只不過她穿的高跟鞋,你是球鞋。」

    「她也來過這兒?」雋嵐問。

    他搖頭,回答:「沒有,是在紐約。」

    「這幅畫是你從紐約帶來的?」她覺得奇怪,不過就是一張印刷品,千里迢迢的搬過來。

    他卻點頭,說:」對。「

    「薛璐也在紐約嗎?她找你幹什麼?」她又問,只是試探,沒有奢望他真的會告訴她。

    「就是聊聊天,她遇到一些事,所以心情不好。」他回答,沒再說下去。

    不管實際上是不是這樣,雋嵐願意相信他,不自覺地又想起上一次見到薛璐,在T大附近那間KTV里。那一面之前,她曾經對這位傳說中的學姐有過那麼多的想像,只可惜沒有一種與本人是接近的。薛璐就是薛璐,嬌小的,總是穿著高跟鞋的薛璐。

    辦好一干手續,雋嵐和馮一諾在波士頓安頓下來,她們念書的學校在市中心,離葉嘉予平日出沒的地方有些距離,雖說這城不算大,但雋嵐沒有車,往返並不是那麼方便。有時候,葉嘉予到市里來,便會找她吃頓飯,在街上走一走,難得看個電影,多半也要叫上馮一諾。

    這樣幾次下來,馮一諾便問雋嵐:「你那個葉嘉予到底什麼意思?幹嘛看個《蝙蝠俠》也要叫上我?」

    「你別來問我啊,葉嘉予又不是我的。」雋嵐頂回去。

    他是什麼意思?他們之間究竟算是什麼?她也不懂,不過既然葉嘉予說過重新開始,她便願意相信。不過,有些東西始終留在她心裏面,比如那幅燈塔與海浪的照片,還有薛璐。

    那段時間,她反反覆覆的做到相似的夢,夢到到自己推開一扇門,門後面是一間空曠的房間,牆上掛著一個巨大的鏡框,裡面裝的就是那幅燈塔和海浪的照片,有一對男女在那幅照片前面親吻,她看不清那兩個人的面孔,卻很清楚那個男人是葉嘉予,至於那個女人,有時是薛璐,有時候,又變成她自己,但不管是誰,感覺都是如此真實,背後是鏡框玻璃的冷和硬,他緊貼著她,甚至能數到他的心跳一記記撞在她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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