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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30:27 作者: 陳之遙
也就是在那一天,那一刻,雋嵐有種頓悟,她知道自己對葉嘉予不只是喜歡而已,她已經陷的太深了。從前,她還能滿不在乎的說「我愛你與你無關」,但是現在,她不知道怎麼接受這樣的現實——他喜歡薛璐。葉嘉予和薛璐其實坐的並不近,也沒有任何親昵的動作。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了。如果你真在乎一個人,一個眼神就已經足夠了。
有人蹲在電腦前面點歌,雋嵐走過去,對那人說:「幫我插一首吧,我要唱《暗涌》。」
「王菲的?」那人一邊搜索一邊問。
「黃耀明的。」她回答。
那一段熟的不能再熟的前奏響起來,周圍的嘈雜聲退出去,她漸漸靜下來,心無雜念的唱完那首歌。然後又去跟男生玩骰子,結果輸的一塌糊塗,罰喝了許多酒。那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喝醉,不知道是誰把她弄回寢室,馮一諾下來接她上去,第二天告訴她,自己伺候了她一夜,而她鬧得不像話,差點就把宿管科的阿姨都招上來了。
12
一覺睡醒,雋嵐以為自己好了,她對馮一諾說:「你看,我章雋嵐拿得起,就放得下。」
一諾將信將疑,但見她好吃好喝的也就信了,心裡倒有些佩服她。
幾天之後,一個隨機之旅的成員找來一段視頻,神秘兮兮的放給大家看。雋嵐很好奇的擠過去,卻發現那是她在那間KTV包房裡唱《暗涌》,不知被哪個好事之徒用手機拍下來,傳到了網上。那首歌雋嵐曾聽過許多遍,卻是第一次唱出來,她自己聽著也有些陌生,好像根本不記得發生過這樣的事。
「你還會唱粵語歌?」別人都很驚訝的問她。
「對。」她回答,只一瞬間,那天夜裡的感覺就都回來了,像是一步踏空般的,她記起自己做過的所有傻事,創造的每一次「偶遇」,在葉嘉予去上課或者回寢室的必經之路上等他,對他說「你好」,他遠遠對她笑,便可以讓她一整天都那麼開心。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並沒有那麼拿得起放得下,她還需要一點時間,雖然不知道要多久。
而後暑假就來了,雋嵐原打算在學校多住一段時間,和馮一諾一起到處玩。想來應該很有意思的,可只不過幾日,她就厭了,身邊總有許多人,她還是覺得孤單,那麼多笑聲,都是與她無關的,陽光耀目,於她卻像冰霜一樣。
就這樣過了一個星期,她買了機票回家。到家之後,一天又一天的躺在自己的房間裡,任音樂聲震耳欲聾。
媽媽看不下去,闖進去拉掉她的耳機,對她喊:「這麼大的女孩子,放假怎麼都不出去玩?再這樣下去人要傻掉,耳朵也要聾掉了!」
她連回嘴的懶得,心裡想:從前是她想出去他們不讓,現在又反過來了,真是諷刺啊。
但說到底她還是個聽話的孩子,立刻托從前的鋼琴老師,找了份在酒店咖啡館彈琴的零工,每周去三次,每次四個鐘頭,賺錢倒是其次,尋個清靜才是真的。
一開始那幾天,她幾乎總是在彈蕭邦,直到咖啡廳經理問她:有沒有輕緩些的曲子?否則客人們怕是要消化不良。她便去找了幾首西村由紀江和松居慶子的曲子來彈,總算合格過關。那些曲子她不熟,彈得也不上心,始終離不了樂譜,好在花錢雇她的人要求也不高,只當她是一段可有可無的背景音樂外加一個活的擺設罷了。
有一天,她正彈著,手機在裙子的口袋裡震起來,等到休息時間拿出來一看,有兩個未接來電,第一個本地的座機號碼,第二個是葉嘉予的手機,她站在酒店員工通道里,撥回去的時候手都在發抖。
「請問剛才哪位打我的手機?」她這輩子第一次這樣裝模作樣。
他似乎早看穿了她,輕聲笑著叫她的名字:「章雋嵐,是我,葉嘉予。」
她幾乎傻在那裡,默默地聽著他說:「我到上海來辦點事,今天上午到的,明天就走,你有沒有空出來?我請你吃飯。」
「現在不行,我在打工。」她在他面前第一次這樣矜持。
「你幾點下班?」他又問。
「七點。」她回答。
「你在哪裡?我去接你。」
她告訴他酒店的名字,卻無論如何都記不起路名和門牌號碼。他說:「沒關係,可以打114查,七點鐘,不見不散。」
「哦,拜拜。」她說,直到電話掛斷,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七點鐘,他果然在酒店大堂等她。她遠遠的就看見他了,一步步朝他挪過去,突然發覺自己連路都不會走了。
他看著她笑,說:「難得見你穿這麼斯文。」
她身上是一條沒有任何裝飾的黑色無袖連衣裙,鞋子露出腳趾,有一點細細的跟,這是酒店的要求。他接過她手裡的帆布袋,袋子裡裝的是她的琴譜,因為開面很大,所以捲成一卷塞在裡面,她又是粗枝大葉的人,卷的次數多了,一頁一頁都散開了。他很好奇地拿出來看,她便開始後悔沒有帶那些她真正喜歡的曲譜,而且還弄得這麼破破爛爛的。
他問她想吃什麼,她想不出來,就在附近隨便挑了一間小飯店,要了冷麵和紅豆刨冰。
就是在那間小飯店裡,他第一次跟她說了那麼多話,他告訴她自己在東莞附近的一個小鎮長大,十五歲之前還是農村戶口。爸爸是外省人,當過兵,退伍之後才到廣東來做些小生意。媽媽很小就做農活,一百斤的擔子挑起來健步如飛。小時候放暑假,他去外公家,可以整整兩個月都不穿鞋,光著腳從這個村走到那個村,和表兄弟們在河裡游泳。長到八九歲,舅舅開了一間小商店,他放假也會去幫忙,那裡離高速公路很近,有幾次堵車,他拉著好幾箱礦泉水,翻過隔離護欄去賣,走過綿延幾公里的車陣,平時賣一塊錢水那時能賣十塊,賺了許多錢。他甚至還告訴她,自己有個妹妹叫嘉穎,是他小姨的女兒,小姨嫁得不好,生第二個孩子的時候死了,所以嘉穎就變成他們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