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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30:27 作者: 陳之遙
從J大回宿舍,她一路都在哼那個調子,腦子裡始終是影片最後那個青馬大橋的鏡頭:黎明,泛青的天空中有濃烈的雲彩,橋伸向遠方,宛若時間隧道。
1986年9月16日你做過些什麼?或許許多年之後,待她有了故事有了回憶,也可以這樣問某個人,一個紀念日,或者,只是某個無意義的日子,比如這一天,200X年3月3日,你和誰在一起?做過些什麼?
第一次之後,隔了幾天,便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雋嵐和郁亦銘在這件事情上很有默契,兩人興趣廣泛,百無禁忌,從《紅白藍》到《電鋸驚魂》,什麼片子都看。
念書的時候,從開學和大考之間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的。天才給的那一整版票子還沒用完,五月份的AP Test也還沒到,期中考試倒先來了。
那次考試,章雋嵐考的不怎麼樣。在這種三天兩頭逃掉晚自修去看電影的情況下,郁亦銘是不是真能比猢猻天才考得好呢?她非常懷疑。
他們學校原本每次大考都是要放榜的,一個年級八個班,四百多人,名次、成績,從第一名到最後一名統統在走廊上貼出來,但自從出一次自殺未遂事件之後,規矩就改了,只公布每個年級的前二十名。
雋嵐沒有在那張光榮榜里找到郁亦銘的名字,猢猻天才倒真沒有辱沒其諢名,理科單項和總分全都是年級第一。她覺得郁亦銘在她面前吹牛,就想從側面打聽一下他的成績。
那個禮拜,高中部合唱隊排練,她是鋼琴伴奏,合唱隊裡有一個高二的男生,剛好是跟天才同一個寢室的。雋嵐跟那人套近乎,很容易就打聽到了——郁亦銘並沒有亂講,他和天才的確是他們那個年級的Top 2,而且他總是能壓天才一頭。但這一次,他考得一塌糊塗,論名次甚至還不及雋嵐,她至少還是中等,他已經掉到中下了。
雋嵐覺得這事自己有責任,便發簡訊安慰郁亦銘,對他說:要不咱們別溜出去玩了,還是上晚自習吧。
郁亦銘卻無所謂,回復道:一次期中考試不算什麼,AP is the only test that matters.這是我的策略,我自己有數,你放心。
雋嵐不懂理科班那一套,心想,再怎麼不要緊,期中考試的成績總應該會影響GPA的吧,但具體怎麼換算她也不清楚,琢磨著郁亦銘不算討厭,有他一起玩也挺好的,既然他說是策略,那就隨便他吧,人家自己都不著急,她瞎操心什麼呀。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事情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了,可就在這時,猢猻天才那邊又出了狀況。
天才長得像根蔫豆芽,人緣不好,體育很差,一向是從考試成績找自信的,這一次終於拿到第一,當然是自信心爆棚。或許是因為郁亦銘的人緣比他好那麼一點點,也可能是天才實在太招人討厭,同班的男生最喜歡潑他冷水,話里話外的影射他這人沒生活,沒有女生喜歡他。
某夜臥談會,聽別人都在聊女孩子,天才的小心臟終於受不了了,開始吹牛:「你們知道高一五班的章雋嵐嗎?對,就是個子很高,又會彈鋼琴的那個,我跟她談過一段的,就是在JA做義工的時候呀,為什麼分手?哦,那個,我又不是很喜歡她,那個時候不是剛剛開學嘛,《星火戰線2》又總是不出來,所以……」
那個參加合唱隊的男生也在場,想起雋嵐曾經跟他打聽過天才,心想這不會是真的吧,但理智又告訴他這不可能,於是便決定,在把這番話傳出去之前,先找當事人查證一下。次日,他把天才說的學給雋嵐聽,雋嵐差點吐血,心想那隻猢猻也太過分了,居然編出這麼惡劣的故事,原來她章雋蘭只配被他拿來填空啊。她求那個男生,千萬不要擴散,就當沒有聽到,心裡卻在說,好你個猴子,先讓你得意一陣子,等著瞧好吧。
那天晚上,她照例跟郁亦銘有約,看的片子是《大逃殺》。
看著電影裡一片血肉橫飛,雋嵐說:「郁亦銘,我跟你說,今天是你最後一次逃晚自習,知道嗎?」
「為什麼?憑什麼啊?」郁亦銘一邊吸可樂,一邊回答,「不是跟你說了嘛,這是策略,你得配合我……」
雋嵐不相信什麼策略,打斷他:「從明天,哦不,從今晚開始,你給我好好回去做題庫,一定要把AP考好。」
「我AP考得好不好關你什麼事?」郁亦銘轉過頭來看著她。
「本來是不關我的事,但是那個……」猢猻說的那些話,雋嵐實在不想複述,這種丟臉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能換一個角度,跟他曉之以理,「你馬上升高三,要申請學校了,分數不夠怎麼辦?」
「不夠就不出國了,留下來高考唄。」郁亦銘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那怎麼行,你這人怎麼一點榮譽感都沒有啊,我都替你急死了。」
後排有人嫌吵,湊過來叫他們安靜點。雋嵐只好收聲,郁亦銘也不講話,靜了半晌才在黑暗裡輕笑,問:「你就這麼希望我出國?」
「你都說不關我的事了,你本來就要走的好不好……」雋嵐覺得他不可理喻,聲音又響起來。
「噓——」後排的人又噓她,雋嵐沒辦法,只好把話又憋回去,繼續看電影。片子正放到那兩個曾經說「我們永遠會是好朋友」的女生相互殘殺。
郁亦銘突然沒頭沒腦的對她說:「章雋嵐,我絕對不會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