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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27:15 作者: 陳之遙
5月份,最後幾門考試陸續開始了。除了一門法律,其他都拿到不錯的成績。商業計劃的那門課是口試,安排在最後。之後就是找實習,和寫論文了。Bouche那張臭嘴照例把我們辛苦做出來的東西好一頓嘲笑,特別是財務方面。我又沒忍住,嘲笑回去。從辦公室出來,街上儘是反美遊行的人群,打鼓的,推童車的,舉標語的,大喊:「Bush, assassin.」 好像在暗示我們這門課要當掉了。
最後成績下來,卻出乎意料,我們拿了全班最高的分數。Bouche改了計劃書里很多地方,在最後一頁的空白處寫道:La reve continue. 夢想在繼續。當然計劃的小組成員最終各奔東西,Mathilde在里昂一個畫廊找到工作,Nicolas回到法律界工作。而我請Benedicte幫忙,想在巴黎找一個藝術經理人的辦公室實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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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習很快找到了,還是朱子悅幫的忙。5月中旬開始上班,工作地點在拉丁區一棟華麗的老房子裡,同樓的基本都是設計師沙龍,還有一間律師事務所。工作是跟著一個有名氣的藝術經理人學習為藝術家尋找觀眾和提攜著,組織各地的巡迴展出,藉助媒體做台前幕後的商業炒作。跟我學的專業很合,fairly paid,不過我覺得我可以做更多。
早晨8點的巴黎地鐵站完全不是遊客們通常看到的慢悠悠的樣子,人們睡眼惺忪,但腳下不閒著,在自動扶梯上走的更是健步如飛。在哪裡進站,哪裡倒車,哪裡出站,哪裡轉彎,根本容不得你看指示牌,放慢腳步哪怕半拍就可能被後面的人撞到。
我每周35小時工作,年假有20天之多。除了寫論文,我還有時間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我算了一下,實習的收入足夠生活,手頭還剩下約1W歐元的積蓄。在對著
www.apce.com研究了一個禮拜之後(法國一個幫助創業的網站),我意外的有了一個新的合伙人,Benedicte。她拿到律師資格之後沒有進大的律所工作,一直在為一些沒有名氣的藝術家代理智慧財產權的官司,幾乎沒有什麼收入。她對我那本裝幀精美的作業本里的計劃非常感興趣,這正是她想做的事情。這個新的合伙人也帶來了新的投資,她沒有積蓄,但在蒙瑪特附近有一所房子,沿街,兩開間門面,上下兩層,她父親給的,出租的收入供她生活。地段很好,可以收回一半來做辦公室,迷你展館和註冊地,同時也可以抵押,帶來更多的啟動資金。
那個晚上,我們盤腿坐在我公寓裡的超大號床墊上,聊到很晚,越來越覺得這不完全是件異想天開的事情。第二天,我們這兩個同歲的姑娘,開始為L』Espace XL奔走了。 得到巴黎年輕藝術家協會的幫助,我們申請到了非營利性機構的資格,免稅,並且可以合法接收捐款。正式註冊的時候,兩個人都還不到26歲,可以申請青年創業基金的無抵押貸款。2006年夏天開始的時候,誰都沒有去度假。我不願意放棄實習的工作,因為有機會學到很多以後用得到的東西,和畫廊、設計公司,贊助人和著名藝術家打交道,得到他們的聯繫方式,並贏得信任。同時要完成至少5萬字的論文,更多的時間花在L』Espace XL的工作上面。Bene簡直像在跟我比賽,無論如何,我想為這個計劃作更多的事情。代價就是我有時候忙的整天沒有喝水,常常在車裡吃一塊5塊錢的匹薩或是法式三明治做午飯和晚飯,總算天氣熱沒有犯胃病。午休的時候去不方便停車的地段辦事,在地鐵里飛奔,一跤摔到兩邊膝蓋青紫,從此不再穿鞋跟一寸以上的鞋子。
而同時,我也見識到了一個原來以為熟悉,而其實根本不了解的圈子。我和Bene想幫助的那些年輕藝術家們並不全都是我想像中的21歲的林晰的樣子。其中的一些對酒精、麻醉劑和性的態度超乎我最瘋狂的想像。我於是決定不去想藝術以外的東西。
2006年9月4日,星期一,L』Espace XL正式開始運作,最初的會員是巴黎美術學院、高等裝飾藝術學院、高等工業設計學院拉來的450名在校或已經畢業的學生。差不多的時間,我交了論文,辭掉了工作,開始全天在蒙瑪特的小辦公室里工作。9月15日我收到林晰的來信,發自奧地利的薩爾斯堡,信里只抄錄了一首歌詞,我也從網上找了Scarborough Fair來聽,那個時候並不知道那是最後一封來信。
問爾所之,是否如適
蕙蘭芫荽,鬱郁香芷
彼方淑女,憑君寄辭
伊人曾在,與我相知
囑彼佳人,備我衣緇
蕙蘭芫荽,鬱郁香芷
勿用針剪,無隙無疵
伊人何在,慰我相思
囑彼佳人,營我家室
蕙蘭芫荽,鬱郁香芷
良田所修,大海之坻
伊人應在,任我相視
囑彼佳人,收我秋實
蕙蘭芫荽,鬱郁香芷
斂之集之,勿棄勿失
伊人猶在,唯我相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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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們是在同樣的歌聲裡面度過相似的秋天的。
整個十月和十一月,十二月又過去一半,我再沒有收到轉寄過來的信件。開始這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我猶豫了很久,應不應該為此去問一下朱子悅,但事情本身牽涉到的人,他和她和她之間的關係很尷尬,讓我一直沒辦法開口。而且理智的說,我也不相信她會故意不給我他的消息。漸漸的,我開始相信也許是時候move on了。所有醒著的時候,我幾乎不記得他的樣子了。我們在一起的5年時間裡,他不喜歡出現在任何一種鏡頭前面,所以沒有video,也沒有正臉的照片。即使再深在艱難,也有淡忘的一天,也許真的是這樣。但是夢境,夢境,他出現的清晰真實,因果報應,我體會到了那種感覺,你愛一個人而他不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