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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27:15 作者: 陳之遙
第二天下午,我坐了兩小時的長途汽車進城。到車站的時候,林晰已經在那裡等我了,不修邊幅,哈欠連天。
「先去哪裡玩?」我坐進破車問他。
「我要回去睡覺。」他說。
「晚上又沒睡覺?」我問他。「你在鬼混什麼呀?」
「我在工作好不好。」他給我一沓東西,一本地圖一張地鐵票,說,「我一會兒把你放在最近的地鐵站,你自己去玩,人少的地方不要去,7點鐘打電話給我。」
幾分鐘之後,我被遺棄在地鐵站。我按照旅遊地圖上的指示,搭乘迷宮一般的地下鐵,到了時代廣場、洛克菲勒中心和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但沒有找到林晰提起過的J. B. Corot。那個冬天的下午出奇的寒冷,街頭聖誕節的裝飾早已被收走,換上的是迎接新年的行頭。傍晚時分初雪落下,我坐地鐵到他家附近,在一間咖啡館打電話給林晰,等他那輛紅色的破車出現在街的拐角處。多年之後,我發現自己對這個城市的印象,始終詭異的定格在那一刻,蒼涼里的一點溫暖的顏色。
11)
「這幾天你就住我一個朋友那裡,她們幾個姑娘合租的,我跟她說好了。」
「我就住你那裡好啦,又不是沒住過。」
「我不想睡沙發。」
「那我睡沙發,你睡床,行了吧?」
「不太好,你還是到她們那裡睡沙發吧,都是女的,沒人會讓你的。」看我有點不高興,又說,「其實你們年紀差不多,應該談得來一點。」
後來我才知道,那幾個姑娘就是傳說中的麻豆了。3個人合租一個兩間臥室的房子,一個資格最老比較有錢的占一間12平米左右的主臥,另一個次之,住10平米不到的小間,第三個剛來美國不久,在客廳里拉個帘子睡覺。第三個人不屬於合法的房客,平時要賄賂大樓管理員,如果房東來訪就非得把鋪蓋卷都藏起來不可。不過在眾多小麻豆裡面,這幾個還算是條件不錯的,有一些姑娘最初只能有一個鋪位而已。
3個姑娘人都還不錯,很客氣的借給我枕頭和被子,幫我在帘子外一張不到一米寬的沙發上鋪了床。但是沙發實在是短,根本伸不直腳,而且不會有人讓我先洗澡,我最後一個洗,洗到一半水就冷了,我只好隨便沖了一下,心裡暗罵林晰那個小氣鬼。
因為房間小,暖氣又開的很大,幾個姑娘就穿著T恤短褲或是吊帶睡裙走來走去。
那個住大屋的德國姑娘Laura問我:「林說你是他朋友的女兒,是真的嗎?」
我說:「對啊。」
「我們剛才還在猜你是不是他女朋友。」
「要是女朋友肯定住在一起啦。」我說。
Laura笑著說:「林那個地下室暖氣壞了,這些天他都帶著帽子睡覺。」
四個人一起看了一會兒電視,三個麻豆要睡她們的Beauty sleep,早早的上床了,我躺在沙發上,蜷著身體。半夢半醒時,一些陌生的情感在我心裡滋長,好像野花野草在被遺忘處生長起來一樣。我曾經那麼自由,在偌大的世界上煢煢孑立,而終於有一隻手在不知不覺之間將我從過往的生活當中剝離出來,把我帶到一個全新的地方,打開一幅畫,把生活和未來指給我看,對我說,去吧,我就在你身邊。
12)
第二天早上,幾個女孩子天沒亮就起床,簡單的梳洗一下準備出門。我拖拖拉拉的很煩人。林晰也來了,挨個兒和每個人吻了臉頰,輪到我,他壞笑了一下,也兩邊各親了一下。出了門,我發現大家都是分頭去不同的地方,林晰說:「她們那個行當現在是peak season,主要就是不停的面試,還有給設計師當試衣模特。」因為時裝周在秋季和早春,這幫姑娘,以及其他一干人等,就得在夏天和冬天的極端天氣里四處奔走。春天的這一次主題是秋冬服裝,只不過是早早的為下一個冬季打算。
整個上午,我在林晰工作的廣告公司的攝影棚度過。他關照我在一邊站著,不要出聲,不許動任何東西。有人問就說是跟著他的。自己和另外兩個人一起拍攝一組靜物照片,他拍照,一個女孩兒測光、舉反光板,還有一個穿著red sox運動衫的波士頓男孩子打雜。我探頭望望,發現幾個人當寶貝一樣圍著的東西,不過就小型攝影台上放著的類似螺栓的東西。
吃午飯的時候,林晰解釋說是給一間公司做產品目錄用的,他自己在外面接的活兒比較有趣,也就是他晚上都在忙著的那些事。他在報紙上登分類廣告,不時會有需要攝影師的人打來電話,大多是不太出名的設計師,服裝、配飾以及珠寶都有,還有拍攝面試用的照片的麻豆,當然有時也會有百無聊賴的女人請他去Lingerie shoot甚至拍裸照。我鄙視的看他。
我們在他公司附近的一個小餐廳吃飯,他說一會兒有個人跟他接頭,那人也是要做一本目錄,不知道縣價錢太貴還是對他有意思,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談了好幾次。自我感覺還真好咧,我心裡說,愈加鄙視的看他。
結果來的卻是一個理著很短頭髮的三十幾歲的男人,穿著打扮都很正常,近來看到林晰,小小的揮了一下手手,女里女氣的,而且說幾句話就臉紅一下。
「這是Andre,」林晰對我說,然後轉向那個男人,指著我說,「My girlfriend Jen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