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2023-09-08 23:27:15 作者: 陳之遙
聖誕節前,林晰來看了我一次。帶我去鎮上的中餐館吃飯。問我,書念的好不好,有沒有生病,電話卡有沒有用完……。
「你好象我爸爸啊。」我說。
「噢喲,謝謝你,不用這麼客氣了。」他冷笑。
「概率和微積分不會做,一點也不懂。」我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書拿來。」
「你會做嗎?」我鄙視的看他。
他打開書,淺顯易懂的解釋了一下基本概念,又幫我做了幾道書後面的練習題,我做茅塞頓開狀。
「我是學工科出身的,我數學很好的。」他得意地說。
「我還以為你是文盲呢。」我說,結果頭上被打了一下。
「那你後來怎麼開始拍照片了呢?」我問他。
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我其實已經做好了他翻臉的思想準備,答案幾乎是肯定的:因為朱子悅。沒想到他依舊和和氣氣的說,他大學畢業之後申請了一間法國的學校留學,但學的不是建築而是油畫,後來卻發現養活不了自己,開始在朱子悅的攝影工作室做事,後來自己也拍起照片來了。
「為什麼要學油畫啊?」我覺得聽起來就很悶。
「因為Jean Baptist Corot,」他說,「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看MET看他的作品。」
我深吸了一口氣,問他:「那你和朱子悅怎麼會在一起的?」
「你媽媽真是大嘴巴。「他說,「因為她是那樣一個人,在我還沒想明白之前,我們就在一起了。」
「怎麼樣的人?」我追問。
他想了一下說:「Uy beautiful, ageless, and irresistible.」有一瞬間他的神情仿佛蒙上霧靄,讓人猜不到他究竟是傷感、留戀還是釋然。然後,他說,「到此結束,不許再問為什麼了。」
那個冬天的下午陽光溫暖,我們在Berkshire鄉間的樹林和草地間散步。作為他回答問題的報答,我給他聽我喜愛的CD,射ryl Crow和Paula Cole的居多。
「你這樣的小女孩應該聽Back street boys或者Take that,唱唱簡簡單單的小情歌。」他說,「何苦聽這樣的女權主義歌曲。這些是給那些被甩過3次以上的女的聽的。」
我沉默。不知道怎麼回答他,為什麼自己會早早的給自己的人生定下這樣堅硬和悲傷的基調。因為,在還沒想明白之前,我已經成為我了。
10)
新年就要來了。人們說那將是這個世紀的最後一年。
學校放兩周的寒假,學生們幾乎都走空了。每個電視台都在報導著人們購買禮物和新年倒數的新聞。但是,整個禮拜天氣陰沉。
媽媽打電話來說:「我和Jon在聖托里尼,陽光很美,你也來吧,不過簽證可能來不及。」
爸爸打電話來說:「在翻一部新電視劇,春節前要弄完,很忙,也不是長假,你就不要回來了。」
兩個電話打完,假期只過去20分鐘而已。我打周君彥家的電話,一直是忙音或無人接聽。到晚上終於打通了,電話里他的聲音聽上去鬱郁的。
「你決定上哪個大學了沒有?」我問他。
「還沒,」他回答,然後不說話。
「你怎麼了?」
「沒什麼。」
「為什麼不說話?」
「你說吧,我聽著。」
「一個人說多沒勁。」
他不回答。
「那算了。」我生氣了。
「我12月31號晚上給你打電話,我們一起倒數。」他打起精神來說。
「哦。」我原諒他了。
掛掉電話,我仰面躺在宿舍的床上,又躺到室友的床上,接著又在地上躺了一會兒。看到床底下室友的一個大紙盒,就拖出來,打開來看,裡面是許多剪報、信件和卡片。我一張一張拿出來看,毫無愧疚,橫豎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而我一點不難過,眼睛裡乾乾的,就是想干點壞事而已。
我看著這個金髮姑娘和她的朋友們唧唧歪歪的滿紙蠢話,傻笑。這時候電話鈴響了,接起來,是林晰。
「你們放假了嗎?」他的聲音聽上去懶洋洋的。
「你沒睡醒嗎?」我問,「現在是晚上8點哎。」
「今天幾號?」他趕緊問。
「27號,你睡得日子都忘記啦,你可以的。」
他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睡了一天了,下午4點鐘剛剛睡下去的,昨天晚上加班。」
「怎麼想起我來啦?」
「睡到一半突然想起來你們可能放假了。」
「放假又怎麼了?」我沖了他一句,轉念一想,「不如我去找你玩吧?」
「我忙死了。」
「好像最近所有人都很忙!」我恨恨的喊。不知道為什麼,會在他面前發作起來。
他嘆了口氣,聽起來像是在床上翻了個身,「學校里人都走光了?」
「差不多。」
「明天下午自己坐巴士來吧。上車前告訴我時間,我去車站接你。」他說,然後又補充「別忘了多帶幾件衣服,我這裡暖氣不大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