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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27:15 作者: 陳之遙
林晰把我的箱子拖進房間,問我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然後指給我看廚房旁邊的兩扇一模一樣漆成紅色的門,「左邊的是衛生間,右邊的是暗室,不要開右邊的門。」覺得還不放心,拿了張紙用馬克筆劃了個禁行標誌掛在右邊的門上。
他打開起居室的摺疊沙發,說,「你睡床,我睡沙發。等水開了,你先洗。」轉頭又補充道,「記得別把熱水都用光了。」
8)
小氣鬼,我心裡說。
「電話在哪裡?」我四下看看,問他。
「對了,給家裡打個電話。」他扔給我一個磚頭一樣的無繩電話。「你媽那兒先別打了,天還沒亮。」
娘娘腔,我心裡又說。
我兩句話跟爸報完平安,然後撥通周君彥家的電話。響了一下就有人接起來。就是他。
「你聲音聽起來好近,」他說,「真想像不出來我們離得那麼遠。」
打完電話,我拿了內衣和睡衣褲到浴室里洗了個超長的澡。等我吹乾頭髮出來,林晰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睫毛在漂亮的臉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我走過去踢踢他的腳,說:「我洗好了哦。」 然後走到鐵皮門後面的臥室去,一下跳上床鑽進被子。飛機上我沒怎麼睡著,20幾個小時之後,因為時差的關係我還是一點也不困。床單透著些乾淨的肥皂味兒,貼在身上乾爽而略帶著點粗糙,我就那樣閉著眼睛,想著周君彥,想我們一起做過的事,和將來的日子。
又過了半個鐘頭,才聽到浴室的水聲,應該是我把熱水全用光了,他又重新燒的。我裝睡,量他也拿我沒辦法。他洗得很快,一會兒工夫就出來了。他關掉燈,我睜開眼睛,看著冷冷清清的月光和路燈的光亮從露出街面的狹窄的窗戶透進來,近處偶爾傳來夜行人的腳步聲,更遠的地方,是車流聲,和一萬種陌生的聲音在高樓大廈形成的峽谷里迴響。我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自己到了一個多遠的地方。
黎明之前,月亮落下去,我終於淺淺的睡著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床頭的鬧鐘滴滴滴的響起來,又很快被人按掉了。我了兩聲翻個身繼續睡。再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初秋清澈微涼的陽光照進房間,我爬起來,一瞬間鬧不清自己身在哪裡,直到聽見林晰在外間對我喊,「快點起來,上午去註冊,我下午還有事。」
我在浴室換好衣服,梳洗整齊,出來看見桌子上放著一杯牛奶,一個水煮蛋,一個盤子裡裝著兩片夾奶酪的土司麵包。
「快點吃完,我們8點出發,十點多可以到了。」他說。
「我不吃早飯的。」
「那從今天開始吃,不要生病了給我找麻煩。」
自打我記憶所及的兒童時代,從來沒有人這樣管教過我。我的父母忙於讀書寫作,接連不斷的準備考試,同時用一种放任甚至於放縱的方式養育我。我覺得很新奇,今時今日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一本正經的教育我「要吃早飯」,而我原來以為他是一個多麼風流荒唐的人物。
在這樣一種奇特念頭的驅使下,我真的吃了那頓早飯,直到上車還覺得胃裡堵得慌。就要到一個新學校,心裡緊張,再加上前一晚沒有睡足,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弄得我快暈車了。
D寄宿學校坐落在Berk郡的最西面,算是個有山有水的地方。 一條河穿過,校舍很有些古韻。林晰帶著我在分管國際學生的秘書那裡辦了入學手續,學費和膳宿費已經提前匯到了。
從秘書辦公室出來,林晰幫我把東西幫到宿舍安頓下來。同屋的是個金髮的美國女孩,因為是周末不在學校,只看見一張8寸的照片擺在寫字檯上對著鏡框外的空氣俏笑。
「一周5天7:45到15:45上課,星期三和星期六課後體育活動。上課要穿校服和黑鞋。宿舍晚上10點鎖門……」林晰臨走又把校規用中文重複了一遍。
最後他問:「你有我電話的對吧?」
「有。」
他點點頭,告別走了。不過半個鐘頭之後,又回來了,扔下一包東西,說:「以後用完了自己去買。」
打開一看,全是牙刷牙膏之類的日用品,甚至還有衛生棉。
9)
寄宿學校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突然的叫我措手不及。
開頭的一整個月,我都聽不明白上課講些什麼。第二個月,我總算聽明白了,但是回答不出問題。我很用功的讀書,時間飛逝而去。同時發現了一個新鮮玩意兒,學校圖書館有一間電腦房有提供internet access。於是,我和周君彥開始使用這種新的聯繫方式。我們每天通信。我告訴他身邊發生的每一件事,但是,後來歷史可以證明,他並沒有告訴我所有的事。
我和同學關係處的不錯。因為我不是內向扭捏的人,而且多數球類項目都玩得很好。我的室友和一幫女生正在瘋狂的減肥,用的方法絕對能叫她們的父母和醫生吐血,概括起來就是少吃多吐。她們恨自己的食慾,羨慕我只有100磅重。
幾個月里,我的英文精進了不少,其他科目原本都有些概念,考試及格應該都不成問題,只除了概率和微積分。不知道為什麼私立高中好像都會教這個,常識裡面應該是大學的課程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