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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27:15 作者: 陳之遙
夏天慵慵懶懶的來了。
周君彥問我,」會游泳嗎?」
」會,只會蛙泳。」
」假期一起游泳吧,我教你自由式。」
因為考了個史無前例的好名次,媽打電話來問我要什麼禮物,我說要漂亮的游泳衣。半個月後拿到手的卻是一件白底墨綠色印花的bikini,里維埃拉式的漂亮,但1997年的中國高中生穿了絕對走不出更衣室。結果我還是繼續穿我那件黑色嵌白條的Speedo,純粹運動員的款式。周君彥的泳褲也是黑色的Speedo,非常登對。
因為多數人都會游夜場,或是在室內游泳池游。我們揀了一個離家挺遠的室外游泳池,並且總是去游早晨第一場。多數時候只有我們在游,偶爾會有晨練的老伯和結伴來的小學生。
到八月份,我已經學會自由式和仰泳,泳姿還算漂亮。暑假快結束的時候,兩個人都曬得黝黑,而他終於低下頭笨拙的吻我,越過他的耳廓夏末的陽光讓我頭暈目眩,我閉上眼睛,看到一片模糊而炙熱的橙色。細潔的嘴唇的觸感,溫熱的池水,心跳和喘息聲,分不清是他的還是我的,一瞬間周圍只剩下這些。直到一群小學生瘋叫著跳進泳池,我們才像觸了電一樣分開。我不敢看他,一頭扎進水裡,潛泳了很長一段,好讓發燙的臉頰快點冷下來,直到不得不浮上水面換氣。我暢快淋漓的划水,游的上氣不接下氣。我毫無愧疚,因為我愛他呀,而他居然也愛我。
4)
高二開學不久,十月份,整個年級的學生拉去長興島學農。在島上住一周時間,當然農事是學不會的,只當是一次特別長的郊遊。上島之後的第三天,辦了個燒烤晚會,我和韓曉耕分著吃了一堆雞翅玉米烘山芋之後,周君彥跑過來,悄悄跟我說,「明天早上帶你去看日出。」
「幾點?」
「四點天亮.\n保險點,三點半。」
晚上睡覺之前,我把手錶的鬧鐘調到凌晨3點鐘,又怕到時候醒不過來,就一直沒敢睡著。天蒙蒙亮的時候,聽到外面很輕的一聲自行車鈴聲,趕緊穿了衣服輕手輕腳的出了宿舍。周君彥在樓下扶著一輛破自行車等我。
「哪兒來的自行車啊?」
「跟食堂的人借的。上來。天快亮了。」
他帶著我騎得飛快,到海邊的時候,四下還是黑沉沉的,只有遙遠的天邊泛著一點灰白的光。我們在一塊礁石後面背風的地方坐下來。挺冷的,他拉下運動外套的拉鏈,把我也裹在裡面。他的呼吸潮濕而溫暖。我耳朵貼著他的胸口,聽者他的心跳聲,心裡覺得很踏實。
「你為什麼喜歡我,你不喜歡韓曉耕嗎?全校男生都喜歡她。」我說。
「我也不知道,我看見你就喜歡你了。你有一種特別酷的表情。」他捧起我的臉說,「還有,你的臉真小,眼睛真大。」
「接下去要說E~T~ call~ home~了吧。」我亂笑。
他也笑,然後兩隻胳膊合攏來抱住我,說,「你真瘦,瘦的可憐巴巴的。」
我說:「有一個暑假,我每天中午只吃冰激凌,那年我長高了5厘米,一斤也沒重。後來我就老是胃痛。……我們家沒人管我。」
他沉默了一下,說:「那以後我來管你吧。」
我一下子摟住他的脖子,把他抱的緊緊的。說:「說好了啊,你以後不許不管我。」
「你以後想考哪個大學?」
「我沒想過,反正我要讀個奇怪的專業。你呢?」
「我本來想考FD,但是我爸要我出國讀大學。」
「去哪兒?」
「打算去美國,我已經在讀托福了。…… 如果我去美國,你會跟我去嗎?我是說,你也去那兒讀大學。」
「你去我也去。」 我答得毫不猶豫。心裡升起按也按不住的嚮往和快樂,混雜著的或許還有一絲不可告人的蒙昧的欲望。在那之後,一個畫面在我腦子裡反覆出現:一扇窗朝著不可一世的湛藍的天空打開,房間裡,我和他躺在狹窄的床上。到時候我們遠離父母,再沒有人能阻止我們干任何事。
在少不經事的時候,承諾就這樣輕飄飄的說出口了,能不能兌現,誰也不知道,但是就在那個時刻,兩個人都沒有片刻的懷疑。
那天我們都沒能看到海邊的日出,班主任在天亮之前找到我們。我在周君彥的運動外套裡面睡得很熟。我們看起來就像是個四條腿的胖子。為了防止串供,我們馬上被隔離了,然後分別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學農結束回到學校之後,通知家長來領人。班主任對我爸說了至少三遍「後果不堪設想」之後,放我回了家。他絕對想不到的是,我爸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扔給我一部上下兩卷的《第二性》,什麼廢話也沒說。
在那之後,我和周君彥的交往完全轉入地下狀態。座位被換得很開,在學校幾乎不說話,但是他半夜偷偷給我打電話。
與此同時,我纏著我爸搞了一些托福考試的複習資料。
「不去巴黎了嗎?」他說,「你嚷了有十年了。」
「不去不去,」我不懈的揮手。然後第一次開始認真的念英文,讀原版小說,聽VOA和BBC的廣播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