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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26:36 作者: 何繾綣
    懷野凝視她小半秒。

    四目相對了,好像才終於能把她和以前的她重合在一起。

    「就這樣嗎,」懷野有點兒不屑,別開視線,「我還以為什麼。」

    「……嗯?」

    「本來就有的東西,沒必要去懷疑,」懷野說著,拿起一旁的啤酒,挨在唇邊小啜一口,「你有沒有我聽得出來。」

    「所以你沒騙我?」

    「我幹嘛騙你。」

    喬稚晚便笑了,她不知怎麼,突然很想學夏帷,揉一揉他的腦袋,於是她伸出手去。

    懷野見她抬手,躲她一下,很警惕:「你幹嘛。」

    「讓別的姐姐摸,不給我摸?」喬稚晚有點不悅,「你剛才的話讓我很開心,我要獎勵你啊。」

    什麼獎勵他?

    懷野不以為然地輕嗤,放下啤酒罐兒,猶豫小半秒,還是低了頭,硬著嗓音警告:「就一下,知道嗎,多碰你要付錢給我。」

    喬稚晚置若罔聞,揉了他好幾下。

    他柔軟的頭髮在她指縫之間穿梭,搔過她的皮膚,她看著他,不知怎麼,心頭掠過一種非常異樣的感覺。

    「弟弟。」

    她出聲。

    「——嗯?」

    懷野依然冷硬著嗓音。

    「你剛才喝的那罐啤酒,是我喝過的。」

    「…………」

    空氣跟著沉默小半秒,懷野倏地拍開她的手,咬著牙:

    「鬆開,再也不給你摸了。」

    喬稚晚咯咯直笑。

    二人就這麼在這裡一直坐到深夜,連下雨了都沒發覺。

    第36章 插pter.35

    懷野的父母都是二婚, 各自離異。

    由於常居國外的外婆身體欠佳,自懷野記事起,到正式回國讀小學之前, 都是隨父母在加州度過的。

    懷野和父母的關係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但從小到大,他都深刻地知道, 他們對他是過於溺愛的。

    說到底, 饒是生活在國外, 他們也是刻板的中式家庭,刻板的父母。

    上一段失敗的婚姻,讓他們把那些熱情和偏執的寵愛都傾注於他這個「來之不易的愛的結晶」身上。

    他們不允許他吃一絲一毫的苦,包括不僅限於, 哪怕知道他喜歡架子鼓, 早早送他跟著加州當地最好的老師學習,卻絲毫不忍心他整日關在鼓房, 到點就來接他下課, 不允許他帶鼓棒回家。

    他們會跟老師商量上課的時間不可以超過一個半小時, 這是勞逸結合最標準科學的時間,不可以有課外任務, 他還要讀少年數學班, 連兒童架子鼓比賽都不會為他報名去參加。

    父母始終認為, 音樂呢, 只是一種開發智商的興趣, 並不指望他在此達成多麼高的造詣, 也不在意他是否對此真的擁有這樣的天賦。照他們的話所說, 他們家沒有帶著這種天賦的基因。

    在受過「高等教育」的父母認知中, 為他規劃好的人生就是儘早回國讀書, 按部就班,穩穩噹噹地過完一生,要麼像父親一樣,成為一名牙醫,或是像母親一樣成為一位經濟學者。

    前者治病救人,後者關心世界的變化,這才是最實在的事情,也是不需要花多大代價就可以達到的目標。

    成為音樂家什麼的,太過虛無縹緲了。

    父母還會常常對著兒童溺水身亡的社會新聞嘖嘖感嘆,這些孩子的父母真是不稱職,十月懷胎,在愛中誕生的生命,就那麼被洪流捲走了。

    所以在加州的最後一個夏天,父母帶著他去郊區度假,連屋後游泳池的池水都讓人抽乾了。就怕他們不在家,年僅七歲的他掉進去會出點什麼意外,連打掃別墅的人都說,他的父母實在是太誇張了。

    那時那條街上,也住著一戶華人。

    說是鄰居,實則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小半個街區,這個世界上,特別有錢的人和一般有錢的人家,還是有點區別的。

    從那座明顯是請了設計師,精心打造過的瞰景別墅的玻璃外牆,巨大的花園,還有一望無際的游泳池,就能看出一二。

    雖然那棟漂亮的房子最後幾乎被一把火燒成了黑漆漆的廢墟。

    懷野卻仍記憶猶新。

    那座房子裡,最讓懷野印象深刻的,不是盛滿水的游泳池,也不是精緻肅穆如博物館的巨大房屋。

    而是幾乎每天,那裡都會飄出無休無止的樂聲。

    從早到晚。

    像是永遠不會被磨壞走針的留聲機,永遠不會卡帶的隨聲聽,像是一場背靠森林,坐落於街道邊,與自然一齊孕育而生的天然音樂會,大提琴、小提琴、還有鋼琴的旋律,不舍晝夜地在空氣中纏綿,交織,像是天邊的雲一樣,源源不斷。

    ——那時年紀尚且很小,只接觸過架子鼓的懷野,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能把其中的樂器辨識得這麼清楚。

    他只能在睡前盯著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用空蕩蕩的雙手模擬打鼓,白天被父母按在桌前看枯燥無味的益智讀本,做開發大腦的無聊數學題,然而,居然有人可以一整天都可以和音樂作伴!

    這讓他感到十分羨慕。

    他終於有了機會。

    那天父母要去拜訪當地的朋友,他半夜小心翼翼地沖了個冷水澡,踢開被子打開窗戶,還有閣樓的通風口,晾了一整夜的涼風,第二天還把腦門兒貼在曬得發燙的玻璃許久,從起床開始就撕心裂肺地假裝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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