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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26:36 作者: 何繾綣
她不知道。
她連自己今晚要住在哪裡都不知道。
這麼想著,心下沉重不少。
劇目散場,喬稚晚還沒能喘一口氣,她以為許頌柏要帶著她去面見他們劇院的主創團隊什麼的。
他卻沒有。
他今夜全程也幾乎毫無異常。
喬稚晚知道,他在這個圈子中,肯定不是一無所知,可能不過是,給她留足面子而已,也許是想等她親口對他訴說。
但她卻始終難以啟齒。
他曾經是貫穿她整個少女時代最親近的人。
在附近吃過晚餐,他們一起去散步。
喬稚晚硬著頭皮,用餘光觀察四周左右有沒有可疑的人,甚至他聊起了某個好似與她有關的話題,她的思緒都緊張到不在他的話上。
「……Joanna?」
他這麼提醒了她好幾聲,她才恍然回過神。
對上他幽深不見底的眸子。
「在想什麼?」他笑著問。
「啊……」喬稚晚舌尖兒微頓,維持著得體的微笑,假裝在思考他的話,說:「我想了一下,覺得你的提議很不錯。」
其實連他剛才問的什麼都沒聽清。
一直在神遊。
許頌柏見她神色不太好,卻是依然溫和地笑道:「你真的,覺得很不錯嗎?」
「……」喬稚晚唇微動。
男人思索著措辭,瞧著她的眼神,倏然多出幾分探究的銳利來,重複了遍自己的問題:「我是說,如果你加入我的樂團的話,你覺得怎麼樣?你覺得很不錯嗎?」
「……」
原來他剛才在說這個嗎。
「不過,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你說的也沒錯,」許頌柏笑笑,決定不難為她的走神,「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樂團這幾年有許許多多在國內外巡演的機會,只不過沒有你們LosSeason這麼大的名氣——多虧有師父在他生前就為你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才能這麼經久不衰地延續下去,在你的手中又一次壯大了規模,」
許頌柏毫不客氣地誇讚著,接著又話鋒一轉:「但我覺得,Joanna你其實有很長時間,因為師父師母的原因,天分被壓制和禁錮了,其實你自己也感覺到了,你很累,不是嗎。」
喬稚晚看著他,眸光微動。
夜風撩起她臉側的發,她的眼眸清澈無塵,這雙眼睛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印在許頌柏的心底了。
他於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來。
避開觸碰到她臉頰的皮膚,而是很克制、很妥帖地,替她將她繚亂的發繞到耳後去。
有分寸。
但又十分親密。
喬稚晚心口好像隨著夜風一齊泛起了柔軟的波瀾。
男人的視線一時也柔和許多,他看著她,繼續說:
「Joanna,我不希望你有太大的壓力,如果你在我身邊,你不僅是我的第一首席大提琴手,我還會用所有資源和人脈為你鋪好路,所有的演出標準和時間安排都由你來決定,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歡的事情,一切以你舒服為第一標準,怎麼樣?」
喬稚晚滯滯地看著他,半晌,她彎起嘴角,淡淡地一笑:「其實我從十三歲時起就是樂團的第一首席了,你說的這些,都是Rachel為我做的,基本上樂團的所有活動都會以我為主。」
許頌柏頓了頓,苦笑:「是嗎?那看來我沒戳到你的點了?」
「啊,不是,」喬稚晚一下不知如何解釋了,「就是,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不知好歹了。」
確實。
她什麼都不缺,但仍然覺得缺少了什麼。
缺的那部分,是什麼呢。
總覺得父親去世後的很多年,她的靈魂中好像就莫名其妙地少了什麼。
她說不上。
而她現在是一種非常迷茫,看不到前路,一邊想回到舞台的懷抱,一邊又想掙扎著衝破囚籠,想狠狠地脫離舞台的狀態。
她不知道。
她還沒有辦法與自己和解。
其實不僅僅是別人在指責和質問她。
她也在質問自己。
為什麼就失誤了呢。
為什麼失誤之後,就再也演奏不出滿意的音樂了呢。
她真的熱愛音樂嗎。
真的喜歡大提琴嗎。
她真的有天賦嗎。
還是說,這麼久以來,她演奏、站上舞台、成名,只是為了完成父親的夙願。
是因為她的人生其實毫無追求,所以只能在母親的安排下這麼日復一日,毫無靈魂地活著,像一個提線木偶般活著。
還是其實稱讚她天賦驚人、樂感完美,那些喜歡她的人,與不斷地放大她的私生活,不斷地詆毀她的媒體記者們,他們的目的都一樣——
都是因為她擁有優秀的父母。
人們需要在神毀滅之後繼續「造神」,或不斷地以「神」的後代為噱頭吸引大眾的注意力,來打造一場扭曲的狂歡。
但其實說到底,脫離了父母光環的她,什麼都不是。
沒有天賦。
沒有靈氣。
一切都是虛假的。
但是這些問題的答案,她都還沒有找到。
所以,她只是說:「對不起師兄,我現在……可能還想再休息一下,如果想好了我會告訴你的,但是這個提議真的很不錯,剛才是真心話。」
許頌柏於是也不多說了,換了個話題:「那等會兒我送你回去吧。我聽說了,你家今天外面都是人——你放心,那些媒體我會幫你解決的,總不能都不讓你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