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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26:36 作者: 何繾綣
他偏了偏頭,思考著自己的措辭。
喬稚晚聽到「小朋友」三個字,沒來由地一笑,好像這種乖巧的詞很難和那個張牙舞爪的少年聯繫在一起。
雖然她這麼揶揄過他。
「不是,我和他不熟,他給我幫了個忙而已,」喬稚晚心底還暗暗揣測了下那個漁夫帽男人會怎麼報復她和懷野,她卻認為這休息期的及時行樂更為重要,便答應了許頌柏,「我有空,明天聯繫你。」
「好,我等你。」
許頌柏點點頭。
喬稚晚下車同他作別,想起了什麼:「對了,錢……」
「不用了,」他笑道,「就當你來看我們劇團演出的門票吧。」
這算哪門子道理?
喬稚晚還沒繼續同他商量,他便笑著同她作別:「晚安,Joanna。」
驅車離去。
*
喬稚晚回到家,幾乎顧不上樑桁的事情,拿出錢包和手機,把自己在國內外開過戶的所有銀行卡都試了一遍。
不出意外,都被凍結了。
唯一倖免於難的一張大概是Rachel給她最後的慈悲,裡面的錢算了算,差不多隻夠她的機票。
Rachel是在逼她回去。
這是在給她下最後的通牒。
長久以來,她就像是Rachel的傀儡,所有的自由都只是在Rachel眼皮之下的所允許範圍之內的自由。
Rachel大可以對她故意在媒體面前闖禍,和不入流的搖滾樂手談戀愛,變著法兒地換男朋友製造緋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她這次什麼也不說就離開了樂團,已經觸碰到Rachel的底線了。
可是。
她已經演奏不出令自己滿意的音樂了。
就如許頌柏所說,也許最開始接觸大提琴不是因為自己真正熱愛,但長年累月,日復一日的練習,辛勤付出,大提琴已經成了她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為了她最重要的事業,她人生的支柱。
但是她不快樂。
她很孤獨。
失去與琴音的共鳴,那種坐在舞台上,空無一物,哪怕萬眾矚目身旁也空無一物,什麼都捕捉不到的孤獨,更深入骨髓。
如果一件事讓你不快樂,又很孤獨,甚至讓你痛苦。
那麼還要不要做?
她不知道。
Rachel的電話一遍又一遍,毫不耐煩。
她沒有開燈,任手機屏幕亮了滅、滅了亮,在這偌大的、黑暗的、哪怕擺的滿滿當當卻仍空曠異常的房間,將自己緊緊蜷縮在床上,想著許頌柏在車上的話,不知多久,就睡了過去。
*
昨夜一場雨,今日連綿了一上午的陰天。
懷野昨晚又不知跑哪兒去住的,午飯過了,快下午了他才晃晃悠悠地回到鋪子這邊。
趕上雨天,北京的空氣品質又差,來洗車的絡繹不絕,懷野招呼上小丁,留了幾個學徒在店內,他們即刻出發。
上回和那個胖男人約定三天後還錢。
今天就是第三天。
小丁老爸的這個洗車鋪子還會簡單地修一下汽車、摩托車什麼的,今天就他們二人,用不著再興師動眾地借一趟麵包車。
懷野讓小丁拎著兩根鋼棍,腦袋一罩頭盔,騎了輛摩托就出發了。
上次那個廢棄的停車場在胖男人公司附近,男人一般把自己的車停在那裡,所以他們那天在他下班途中就給他堵了個正著。
今天懷野騎著摩托載著小丁,二人也直奔那裡過去。
到地方了,果不其然,男人的那輛白色捷達還穩穩噹噹地停在上回的位置,就是後玻璃被懷野叫人砸了個稀碎,只擋了兩塊塑料布暫時遮風擋雨,看著可憐又滑稽。
他們算好了時間,男人平時五點半下班。
現在五點十五,綽綽有餘。
這個停車場已經荒廢很久了,牆壁上都是不知道誰用各種顏色的噴漆畫的色/情塗鴉,還有一些中學生嬉笑怒罵的詛咒和玩笑話,貼滿了擦邊球小廣告,不知有人在這兒殺過人還是打過架,牆面血跡刺目。
四處牆壁,苔蘚和雜草從破裂的牆縫中野蠻地鑽出來,成了四面這牛皮癬一樣的環境中唯一一抹蓬勃生機。
倒是難能可貴。
樓上是個久無人用的爛尾寫字樓,在這寸土寸金的北京也不剩多少壽命。
地面之上烏雲滾滾,過堂風夾著傾頹的雨意肆虐,小丁不禁打了個噴嚏,瑟瑟發抖:「……小野哥,你確定,他今天會來嗎?」
懷野半倚著身下那輛改裝過的摩托車,長腿疏懶地抻了抻,臂彎夾著摩托車頭盔,另一隻手拎著鋼棍兒,有一下沒一下地在地面磕著。
饒有耐心。
他咬著煙,吐氣,嗓音倦淡:「不來給他前車窗玻璃也砸了。」
小丁吞吞口水。
盯著那輛白色捷達後玻璃嘩嘩作響的塑料布,心想那個男人應該也沒什麼錢。
真的會還錢給他們嗎……
「對了,你昨天晚上去哪個姐……」小丁問出口立刻改正措辭,「誰家去住的啊?我打你電話也不接,我想起來,你不是那會兒做梁桁女朋友的車去演出嗎,你是不是又去她家……」
「——噓。」
懷野打斷了他。
「……」
小丁窒氣,立刻收聲。
四下只有風在盤旋,小丁眼見懷野皺緊了眉頭,似乎在仔細辯聽周遭的動靜。他正疑惑,忽然一陣引擎聲從停車場的入口盪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