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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3:15:56 作者: 一紙銀
    畫是畫家心靈的投射,陶秩曾經和他說過,自己並不善於想像,但是他的大腦永遠都處於過度興奮的狀態,所以現實在他眼裡也會變得扭曲。

    越往裡走,畫作的顏色越純粹乾淨,出現了一些單純的風景畫,明顯這種表達形式的畫作更貼近生活,裡面停駐看畫的人更多。

    陶秩並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具體方位,他要嚴述來尋找自己。嚴述快走到二層的中心,陶秩仍舊不見蹤影,但他並不著急,他享受捉迷藏的過程,在下一個轉角,陶秩可能就會出現,這種驚喜的喜悅極大地占據了他的內心。

    很可惜,下一個轉角出現的並不是陶秩,而是王思宇。

    王思宇看見他也跟見了鬼一樣,第一反應就是嘴裡輕罵了一聲,「奇了怪了,這裡也能看見你。」

    王思宇還記得嚴述上次在警察局門口對他的刁難,他見到嚴述跟老鼠見到貓一樣,就想躲,他惹不起但還是躲得起,縮著肩膀就要從嚴述側邊走掉。

    「你也來看展?」嚴述反倒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說話的語氣像是遇到了一個熟悉的好朋友,「遇到陶陶了嗎?」

    王思宇抬起的腿停頓了一下,他又倒退回來,抱著手在胸前,沒好氣地說:「沒有,你放心,我沒告訴他我來了,我偷偷來的。」

    嚴述對這個回答挺意外,按照王思宇的性格,他不纏著陶秩把他帶來湊熱鬧真是稀奇。

    嚴述仔細看了看王思宇,王思宇的狀態有點奇怪。他雖然說話還吊著一股盛氣凌人遖颩的氣,但整個人的精氣神就像是泄光了,臉上的頹喪怎麼都掩飾不了,顯得虛張聲勢。

    王思宇的臉蒼白得嚇人,沒有一絲血色,他人本來個子就高,瘦了一圈特別明顯,寒冬天氣,他只穿了一件初春的薄毛衣,空蕩蕩的毛衣掛在身上,血管都被冷得發青。

    嚴述遲疑地盯著王思宇,王思宇覺察到嚴述的視線,他「嘁」了一聲,撇過頭不耐煩地說:「你別這樣看我,我告訴你,我不是什麼長情的人,之前確實喜歡過陶秩,但我是個人渣,喜歡一個人都是圖一時新鮮。」

    「我知道。」嚴述淡淡地說,「所以我不怎麼喜歡你,但是陶陶朋友少,我並不想干涉他的交友,但這並不妨礙我看不爽你。」

    「……得了吧。」王思宇挺煩的,他把自己頭髮一頓亂揉,這段時間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挺過來的,更不知道走出這個展館後,自己的命運又將走向哪裡,「你就看我笑話,真的挺沒意思的,你什麼都有了就別把我當做眼中釘了,有時候我真的怪嫉妒你的。」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氣氛陡然變得尷尬,王思宇乾巴巴地開口:「實際上我之前騙了你……」

    嚴述比王思宇高了半個頭,眼睛微微向下睨的時候壓迫感十足,他雙手插著口袋,面上風平浪靜,但口袋裡的手已經捏緊了拳頭,青筋一根一根凸起,仿佛下一秒這拳頭就會出現在王思宇的臉上。

    「我也知道。」嚴述冷然地回答,「我確實被你矇騙了一段時間,那也是我自己愚蠢,居然會相信你口中說出來的話。」

    王思宇徹底沒話了,他幹的混帳事不少,樁樁件件都是孽,但他一直都這樣渾渾噩噩地活著,紙醉金迷燈紅酒綠,偶爾回想一下高中安靜的歲月,給自己荒唐的行為做純真的掩飾。

    如果放在之前,王思宇壓根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誰叫他生在富貴人家呢?他那個爹什麼都混蛋,唯有錢是真的會賺,他站在金錢堆砌的高台上,就擁有無法無天的權利。

    今非昔比,人到落魄時候才會後悔,他再想起高中往事幕幕,糜爛的生活謊言下,確實生出幾分難得可貴的真心來。

    「我就要走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之前混帳,你們……」王思宇低下頭,猛地撞開嚴述的肩膀,「你們好好過。」

    嚴述微微回頭,王思宇的背影也顯得落寞,他先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王思宇走路有點跛腳,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段小插曲很快過去,嚴述慢慢轉回頭,往和王思宇的反方向走。

    走到展館的中心,呈現在嚴述面前的,是一副巨幅的畫作,被掛在正中央的牆壁上。

    畫的背景色明度極亮,明黃赤紅色彩交疊,渲染出一片絢爛明亮的色彩,光明燦爛如新生耀眼的初陽,而在一片耀眼光芒中,畫布的最左邊有一個暗色的人影輪廓,五官暈在水墨中一樣難以分清,在人物的左胸膛里,各種暗沉的顏色盤繞, 一束光線從中穿過,利劍一般的光線在末端扭曲成不斷燃燒的火焰。

    嚴述一步步靠近那張畫,油彩的顏色不斷向他壓來壓來,直到視線中全是明暗交錯的色彩,一枚小小的信息牌蒼白地貼在畫作下,這幅畫被命名為《Der Liebling》。

    嚴述的瞳仁猛地被刺了一下,急促收緊成一點,畫上的火焰蔓延出來,燒穿了他的左心房。

    後腰被撞了一下,陶秩的臉突然從身後探出來,笑著說,「你抓到我啦!」

    陶秩臉上的笑容單純乾淨,嚴述的手在微微顫抖,他勉強穩住了,輕輕摟抱住陶秩。陶秩在他懷裡,看上去好小一隻,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抬眼安靜地看他。

    嚴述喉嚨發緊,聲音發澀,「為什麼把這張畫展出來?」

    陶秩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關節,他轉頭凝視面前自己的畫作,這幅畫完成了那麼久,陶秩從來都沒有把它公開展示的心思,時至今日,他已經忘記當初自己是以什麼心思落下畫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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