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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頁

2023-09-08 22:49:51 作者: 傲嬌內慫的小籠包
    他放緩了語氣,看似隨口道來,其實每個字都打磨過無數遍稜角:「你這麼處心積慮……是一早想從神父身邊離開嗎?」

    蘇曼卿抓住他的手,在他青筋嶙峋的手背上輕輕吻了下。

    「神父麾下三位皇后,白皇后常年駐守西南邊陲,紅皇后潛伏在系統內部……如果我想反戈一擊,至少要爭取到其一,」她有條不紊地分析道,「白皇后主管毒品這條線,乾的是殺頭的買賣,爭取到她的可能性不高……既然如此,我的攻堅目標當然要放在紅皇后身上。」

    她沒具體說自己是怎麼弄到簡容身份信息的,但想來不會太輕鬆,說不定還牽扯到某些不那麼上得了台面……甚至不那麼合法的手段。

    但是那一刻,沈愔非但沒覺得不適,反而湧上某種難言的憐惜。

    「她琢磨這些時才多大?」沈愔想,「十八?二十?總之離成年不會太久。」

    同齡的女孩子大多沒來得及踏上社會,眼睛依然天真懵懂,縱使背著「成人」的標籤,私心裡仍舊將自己當成孩子寵。

    她們操心最多的不過是這一季新出的衣服沒錢買、期末考掛科沒法補考,誰會想到「生死」和「退路」這樣嚴峻的問題?

    沈愔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將蘇曼卿往懷裡攏了攏,撫摸她長發的動作越發輕柔。

    「你摸清了簡容的底細,然後用這個威脅她?」沈愔低聲問道,「她會心甘情願照你的話做嗎?」

    「不是我威脅她,」蘇曼卿的體溫隨著冰冷的地下水流走,嘴唇白得嚇人,每說一個字,牙關都克制不住地微微打戰,「是她自己一早生出這個念頭……我只是選了個最恰當的時機,用一個合適的理由在她身後推了把。」

    沈愔有些詫異:「她也想擺脫神父?」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簡容的戀人是因神父而死——縱然她沒有真憑實據,但以她這些年對神父的了解,肯定不難揣測出真相。血海深仇刻骨銘心,哪怕她臉上若無其事,又怎能真的打落牙齒和血咽?

    更何況,她在系統內部多年……雖然一開始是處心積慮的騙局,可謊言說了一千遍,也就成了真。如果不是連自己都騙過了,她這些年又怎麼可能隱藏得天衣無縫,以沈愔的明察秋毫都一點沒發覺破綻?

    「簡容主動找我提出合作時,我就知道,她其實也有這個心思,」蘇曼卿輕聲說,「如果留在神父身邊,她一輩子都不可能認回女兒,萬一哪天東窗事發,母女倆只有死路一條——她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她女兒著想。」

    沈愔下意識追問道:「她女兒在哪?」

    然而蘇曼卿抿緊嘴唇,沒有開口的意思。

    沈愔沒等到她的回答,再一尋思,心裡已經有了數:簡容這麼看重這點骨血,連命都能豁出去,不管警方還是神父,只要能將這孩子控制在手心裡,無異於捏住了「紅皇后」的軟肋。

    而蘇曼卿不願意說出孩子的下落,不就是擔心警方用這孩子當誘餌,伺機引簡容上鉤?

    剎那間,千百種思緒從沈愔腦中一一閃現:作為「西山市局刑偵支隊長」,他當然知道「紅皇后」既是神父的左膀右臂,又對系統內部極為了解,哪怕她眼下立場不明,依然是一枚威力巨大的「不定時炸彈」,於情於理,都得儘快抓捕歸案才能安心。

    但當他低頭看清蘇曼卿晦暗不明的臉色時,突然又不忍心了。

    如果沈愔猜得沒錯,蘇曼卿對簡容的百般回護,不是出於什麼「同盟約定」,她只是在這個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因為年幼懵懂時的行差踏錯,不經意間走上一條萬劫不復的不歸路,等到成年了、懂事了,想要迷途知返時,卻發現身前身後都是結了薄冰的泥潭,她獨自一人行走在深淵邊緣,已經不知怎麼摸回來時路。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亡羊補牢原來是個遙不可及的童話。

    沈愔深深嘆了口氣,良久,終於低聲道:「……我知道了。」

    蘇曼卿愕然抬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竟從沈愔這聲嘆息中聽出了退讓和妥協。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這男人字典里,怎麼可能會有「妥協」兩個字?

    一時間,蘇曼卿看著沈愔的眼神不知是感慨還是古怪,活像看到一個假的「沈支隊」,可沒等她發問,極遙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一聲悶響,仿佛是隆隆的雷聲滾過地平線。

    緊接著,蘇曼卿回過神來:這暗無天日的地下礦洞裡,怎麼可能聽得見雷聲?

    仿佛為了印證她猜得沒錯,下一瞬,沒過胸口的地下水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吸引,往甬道盡頭奔涌而去,水位以人眼可見的速度緩緩下落,原本被堵得嚴嚴實實的通道逐漸露出真容。

    蘇曼卿:「……」

    她一腔「大難不死」的欣喜剛露出個苗頭,就被沈愔打散了——這從來克制內斂、喜怒不形於色的沈支隊沒忙著求生,先張開胳膊,給了她一個毫無保留的擁抱。

    「別怕,」他的音量刻意壓低,生怕驚動什麼似的,語速放得緩而輕柔,就像哄一個怕黑的孩子,「有我在,不管在哪,你都不會有事的。」

    蘇曼卿先是微微一僵,繼而露出一絲微弱的苦笑——枉她自以為遮掩得不錯,卻原來這一路的惶惑和動搖,都沒能逃出過沈愔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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