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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頁

2023-09-08 22:49:51 作者: 傲嬌內慫的小籠包
    秦思遠被這個不肖子頂撞了大半輩子,偶爾得了他一句軟話,簡直要「受寵若驚」得落下淚來:「沒什麼大礙。」

    話音一頓,他又覺得這回答太簡單敷衍了,頗有「敷衍了事」的嫌疑,於是又補了一句:「醫生說了,骨頭恢復得不錯,偶爾走動走動也無妨。」

    丁紹偉咕嘟著嘴,用能活動自如的胳膊撐著枕頭,似乎想坐起身。誰知他骨頭還沒好利索,剛一用力就牽動傷處,疼得齜牙咧嘴。

    秦思遠嚇了一跳,趕緊扶了他一把,又將枕頭豎起墊在他腰後,把床頭稍稍搖高,這才恨鐵不成鋼地數落道:「自己傷成什麼樣,心裡沒數嗎?骨頭斷了一堆還不老實,小時候這樣,長大了也沒見有長進,就是個天生皮猴!」

    丁紹偉:「……」

    丁少爺眼不瞎,當然看得出來,秦思遠雖然滿口數落,眼睛裡的憐愛和心疼卻是來勢洶洶泛濫成災。他長到這麼大,頭一回體會到「被長輩疼愛」的滋味,就跟看見一頭老虎改吃素似的,沒覺得感動,先起了一身毛骨悚然的雞皮疙瘩。

    秦思遠大約也覺得渾身不得勁,數落了兩句就住口不言,訕訕摸了摸鼻子。他看著傷痕累累的兒子,只覺得打也不是罵也不是,要像尋常人家的老父親那般疼愛有加,又不知該怎麼做,只能結結巴巴地沒話找話。

    這父子倆互相看不順眼多年,難得冷靜祥和地坐在一起,就像不配套的零部件湊到一起,難免磕磕絆絆。然而再彆扭、再不自在,哪怕中間隔著十萬八千里的天塹鴻溝,這最關鍵的一步總算是邁出去了。

    「血濃於水」不是簡單的上嘴皮碰下嘴皮,而是刻在骨頭上的關切和殫精竭慮,雖然未曾宣之於口,卻層層疊疊地壓在心頭,經年累月,壓得那心頭顫顫巍巍,稍一牽動就是牽腸掛肚。

    秦思遠其實是偷跑出來的,難得「放風」一回,哪也沒去,直接跑來他這倒霉兒子的病房。他看著丁紹偉那慘澹煞白的臉色,滿腔老父親的疼愛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隨手拽過一個話題:「市局恐怕要出大變動,你倆待在醫院裡也好,省得被卷進這場風波——對了小沈,等你傷勢好利索了,該走的流程還是得走,你心裡得有個數。」

    沈愔自覺傷勢已無大礙,只是架不住丁凱薇和主治醫生聯手「壓迫」,才不得不窩在病房這麼多天。他一開始還以為是丁凱薇過分謹慎、小題大做,現在看來,這裡頭未嘗沒有秦思遠的意思。

    他先是「潛逃」在外,又被丁凱薇摁在醫院裡,頭髮沒工夫打理,已經長了一茬。烏黑散亂的髮絲垂落眼前,顯得一張血色黯淡的臉越發雪白冰冷:「秦廳,我的傷早沒事了,能現在就走流程嗎?」

    秦思遠:「……」

    他狐疑地盯了沈愔一眼,不知是不是眼花看錯了,居然從這小子波瀾不驚的臉上看出一絲隱約難耐的焦灼:「現在?怎麼,你有急事?」

    沈愔用舌尖舔了舔後槽牙,將衣兜里的藍牙耳麥小心捏在手心裡:「……我答應過一個人,會去接她回家。」

    秦思遠當然知道沈愔口中的「她」是誰,就是因為知道,才越發頭疼:「我告訴你,這事你別往裡摻合了——公安部已經針對這個活躍在邊境的毒梟集團成立了專案組,這回還聯合了泰國、寮國的警方,就是要把他們一鍋端了!你啊,給我老老實實待在西山市,跟調查組把問題交代清楚了……」

    沈愔像是早打好了腹稿,張嘴就來:「這事交給我來牽頭吧,我和神父交過手,對他的做派也算了解。而且……」

    他突然頓住話音,似乎抽了口氣,秦思遠的目光立刻如影隨形地追過來:「而且什麼?」

    沈愔望向窗外,西山市接連數日陰雨,終於等來了放晴的時侯。暗沉沉的雲頭破開一道縫隙,金光摧枯拉朽般,照徹暗淡的天地。

    他定定地看著秦思遠,一字一頓把話說完:「只有我去,她才會放心。」

    秦思遠沒話說了,因為沈愔說的是事實。

    可能是因為神父多年來的洗腦,也可能因為從小在虎狼窩裡長大,耳聞目濡,難免受了潛移默化的影響。從某個角度而言,蘇曼卿和神父就像一體雙生的兩面人——對情緒感知模糊,缺乏共情能力和同情心,自主神經反應遲鈍……如果再加上反社會人格和殘忍冷酷,幾乎就是神父的翻版。

    然而,也許是因為夏楨當年打下的那塊基石依然牢牢紮根在她的靈魂深處,也或許是因為沈愔一直鍥而不捨地拽著她,試圖將她從鬼影幢幢的深淵拉回燈火通明的人間。

    總之,她終究沒邁出那無可挽回的一步。

    「……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是在六年前,當時我臥底玄阮販毒集團,不慎暴露身份,被差一點送了命。最危急的時候,是她救了我。」

    一個星期後的審訊會上,沈愔換了一身筆桿條直的警服,襯衫扣子一路扣到下巴頜,肩上頂著四枚稜角分明的星花。他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將當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國王一筆帶過,只格外咬重了「她」這個稱呼,裊裊不絕的尾音帶出幾分不甚明顯的繾綣意味。

    由於秦思遠傷勢未愈,省廳代表趙處坐在最中央的主位上。他不知是被秦思遠特別叮囑過,還是震撼於沈愔孤身闖入毒窩救人的舉動,該問的問題一個沒落下,語氣卻緩和了不少:「你當時知道她的身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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