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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49:51 作者: 傲嬌內慫的小籠包
沈愔眉頭微皺,沉吟不決。
「這還用想嗎?」女孩輕輕一笑,「這不是什麼很困難的事吧?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情報送了出去,玄阮的老巢幾乎被夷為平地。你只要好好睡一覺,等再睜開眼時,就能見到闊別已久的朋友和親人———你有多久沒見到他們了?一點也不想念嗎?」
那女孩的尾音拖得細而長,蜜糖里包裹著誘惑,誘惑帶著劇毒的鉤子。她的分析也格外具有說服力,剛經歷過死裡逃生,就連沈愔都不由動搖了一瞬。
他強撐著最後一絲理智,冷冷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
女孩似笑非笑:「如果我說,我對警官先生一見鍾情,你信嗎?」
她在說「警官先生」時刻意壓低了音量,雖然只有一點點,當事人聽來卻格外分明,就像一撮小動物的絨毛,細細刮騷過心頭軟肉。
「不信,」沈愔聽到自己十分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
女孩往後一縮,稍稍拉開距離,近在咫尺的呼吸聲隨之消失,這讓沈愔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緊接著,他聽到那女孩收斂了笑意,居然斂出幾分正色的凝重:「因為……我沒你想像的那麼壞。」
沈愔:「……」
他被關押了一個禮拜,幾乎被殘酷的拷打扒下一層皮,毒梟連威逼帶利誘,說了不少車軲轆話,可是把這幾大籮筐的話全捏一塊,也不如這女孩輕飄飄的一句來得驚心動魄。
沈愔乘電梯下到地下停車場,將滿臉通紅的夏懷真扶進副駕位。這女孩身量嬌小,渾身上下加起來也沒二兩肉,軟噠噠地趴在後背上,就像一團輕飄飄的棉絮,費不了多少力氣。
但是將她放下的一刻,沈愔無端覺得胸口扯緊了,仿佛一根要命的軟藤探進心窩裡,末端拴住心頭軟肉,稍微一用力就是撕心裂肺。
夏懷真不知是頭暈還是乾脆睡著了,眼睛微微闔著,蜷長的眼睫垂落臉頰,顯得無辜又無害。
沈愔不由閉上眼,想起多年前那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那時的夏懷真……不,準確的說應該是「蘇曼卿」,她和夏懷真就像共享一具身體的孿生姐妹,長著一模一樣的臉,性格卻是南轅北轍。如果說,夏懷真是夏日傍晚的梔子花,潔白、孱弱,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芬芳,那蘇曼卿就是夜色深處的一株水晶蘭,生長在黑暗中,從骯髒的腐殖質中里抽出花莖,開出的花兒卻是晶瑩剔透、一塵不染,讓人不由感嘆造物的神奇。
她軟禁了沈愔一個禮拜,那七天裡,沈愔被眼罩蒙住雙眼,看不到這女孩的臉,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蘇曼卿絕口不提他臥底的身份,只是乖巧地蜷在他身邊,隨手翻開一本詩詞選集,也不嫌口乾舌燥,就這麼一首一首誦讀下去。
——多年後回想起來,沈愔忍不住懷疑,自己對古典文學深厚的興趣就是那時培養起來的。
蘇曼卿從沒探問過警方內部情報,更沒做過「不可言說的事」,由此可見,這妹子某種程度上也是個色厲內荏的嘴炮。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陽台——應該是陽台,因為沈愔能感受到陽光的熱度,還有拂面而過的清風——擺上一張鋪了軟墊的長椅,將沈愔安置其中,自己則打橫躺下,散落的長髮水藻似的鋪落沈愔膝頭。
沈警官手足無措了片刻,戴著手銬的腕子僵在半空,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幹什麼?」
短暫的安靜後,他聽到蘇曼卿輕聲一笑。年輕女孩嬌嫩的臉頰在他膝頭蹭了蹭,自顧自地讀道:「……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沈愔被剝奪了視覺,目不能視的黑暗中,其他感官反而越發清晰。他聽到這女孩清冽甜美的聲音念著詩詞,每句話的尾音都稍微拖長,分明是闊達疏朗的詞句,居然被她念出幾分旖旎繾綣的意味。
他能感覺到這女孩的長髮從膝蓋上散落,其中一綹垂在小腿邊,若有似無地蹭著腳踝。那一片皮肉下的神經元就如過電似的,沸反盈天地揭竿而起,難以形容的電流沿著神經末梢逆流而上,在大腦中樞炸開了水陸道場。
他還聞到了一股極其淺淡的香味,凜冽、清冷,像是柑橘和薄荷糅合在一起,在海水中無聲無息地綻放。
第59章 刑囚(下)
沈愔不懂調香,更說不出香水品牌,直到很久以後,他陪丁凱薇逛商場時,才在亂花漸欲的香水櫃檯中找到了這縷似曾相識的幽香。
那原本是一款男士香水,在配料中去除了刺激濃烈的芫荽和麝香,再添上溫和清冽的柑橘和五月玫瑰,入木三分地勾勒出冷水美人柔婉的輪廓。
不知什麼時候,蘇曼卿的聲音逐漸低弱下去,呼吸規律而綿長,竟然在一個緝毒警的懷裡睡著了。
有那麼一瞬間,沈愔生出一種強烈的衝動,想摘下蒙住雙眼的厚布,將這女孩當作人質,從這個人間魔窟中逃離出去。
指尖已經觸碰到眼罩,但是最後一刻,他還是生生按捺住了衝動。
——這個選擇非常明智,因為就在沈愔抬手的瞬間,一個小小的紅點出現在他胸口,左邊第三和第四根肋骨之間,靠近心臟的位置處。
不為人知的角落裡,一雙眼睛正冰冷地注視著他。
那時的沈愔就像希臘神話中的音樂家奧菲斯,憑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和堅忍不拔的意志,得到了冥王的垂青,可以有一個機會帶著心愛的妻子重返人間,條件是從冥界回到陽世的一路上,他不能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