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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49:51 作者: 傲嬌內慫的小籠包
這路上鋪的都是青石板,經年日久,生了一層厚厚的青苔。本就滑膩難行,又被雨水淋透了,踩上去就像進了溜冰場,幾乎一步一趔趄。小夏姑娘顯然沒練就腳踩冰刀如履平地的能耐,沒跑出百十來米就一腳踩空,整個人居然從山坡上滾了下去,直到撞上一塊石碑才停下。
這一摔可非同小可,夏懷真沒有刑偵警察那身金鐘罩般的糙皮厚肉,眼前當即一黑。她在原地趴了好久,直到那種天翻地覆的眩暈感稍稍消退些,才扶著石碑艱難地站起身——掌心一陣火辣辣的刺痛,顯然是蹭破了皮。
比手掌更嚴重的是右腳腳踝,一動就鑽心的疼,不知是單純的肌肉拉傷還是傷了骨頭。她只能隨便撿了根長樹枝,權當拐杖使喚,在漫天匝地的暴雨中一瘸一拐地往前摸索。
直到她聽見不遠處傳來說話聲。
那應該是個男人的聲音,夏懷真下意識蜷縮起身子,唯恐被人發現。幸而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掩藏了她的行蹤,兩個彼此對峙的男人誰也沒發現旁邊躲了個第三者。
雨勢越來越大,像是暴漲的天河被什麼刺破了,劈頭蓋臉砸落下來。不知哪來的一點燈光鍥而不捨地亮著,昏黃的光暈溫柔包裹住一方大理石石碑。
石碑前站著兩個男人,一個撐著傘,一個全身裹在兜帽雨披里,撐傘的男人夏懷真見過,正是茂林製藥董事長葛長春。
葛長春摸出手帕擦了擦鏡片上滾落的水珠,遲疑地看向十來步開外的男人:「你……是你約我來的?」
男人垂著頭,被雨水淋濕的頭髮耷拉下來,亂草一樣蓋住眼睛。他略略揚起下巴,針芒一樣的眼神從頭髮間隙中射出,冰冷又尖銳:「葛總,還認得她嗎?」
葛長春摘下鏡片,揉了揉被雨水沾濕的眼角,很快,他看清了——那石碑上貼了張黑白照片,如果夏懷真在這兒就會發現,她和這女孩有過一面之緣。
在法醫室冰冷的驗屍台上。
葛長春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孫、孫芸……」
「很好,你還記得她,」男人微微一笑,「今天是她七七,咱們也該當著她的面做個了斷了。」
葛長春眼角神經質地抽動起來:「你、你是她哥哥?你……是你綁架了欣欣!我女兒在哪?她到底在哪!」
男人歪著頭,兜帽下露出一副遮擋住大半邊臉頰的黑色口罩:「我綁架了葛欣?葛總,分明是你自己讓王晨帶走葛欣,還故意製造出綁架的假象……不是嗎?」
一瞬間,葛長春的臉色比死人還難看。
「讓我猜猜看你是怎麼想的,」男人一隻手插在雨披衣兜里,不緊不慢地走到墓碑前,略略低下頭,溫柔凝注那照片上的女孩,「項維民死了,沒人比你更清楚他為什麼死。你唯恐自己會成為下一個,於是自導自演了一出綁架案,順帶轉移開警方的視線。」
「這樣一來,不論警方還是『那些人』,都不會再關注葛欣的下落,你也能順理成章的把自己女兒擇出去……對吧?」
葛長春的嘴唇和臉色一樣蒼白。
看得出來,他這幾天過得相當不好,不到一個禮拜,人像是老了二十歲,眼角皺紋重重疊疊,已經開始渾濁的眼珠被壓得近乎看不見。下巴上生出一溜青黑胡茬,眼睛裡的血絲毒蛇一樣糾纏不休。
「王晨……」他張一張嘴,聲音沙啞的快要裂開,剛冒出頭就被毀天滅地的雨勢澆沒了影,「是你指使他的?」
男人從衣兜里摸出一方手帕,輕輕擦去照片上的水漬:「葛總這麼說,就當是吧……」
葛長春嘴唇劇烈顫抖:「你……」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男人不由分說地打斷他,「我爸死得早,上中學那年,我媽生我妹妹難產大出血,進了手術室就再沒出來。」
「我妹妹是我拉扯大的,我倆差了十來歲,都說長兄如父,從小我就像她第二個爸。」男人眼角幾不可察地彎下,「說來慚愧,我頭一回給人當『爹』,沒什麼經驗,總擔心照顧不周,到了下面沒法跟二老交代,平時難免管得嚴厲些。」
「小芸脾氣倔,不愛聽人囉嗦,尤其是快高考那陣,我倆鬧得很僵,」男人嘆了口氣,一團白汽從他嘴裡冒出,徐徐飄散在雨簾中,「我讓她報本地師範,離家近,出來後也好找工作。可那孩子偏不,非要去外地。」
「為了報志願,我倆大吵一架,我這個當哥的到最後還是沒拗過她——不過後來我才知道,那丫頭死活要去外地,不光是因為報志願,也是被我管了十幾年,實在煩了。」
男人苦笑了笑:「翅膀長硬了的鳥,遲早要離巢遠飛,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這個道理的。」
葛長春臉色陰晴不定,胸口劇烈起伏。
「現在回想起來,我不該放她走,就是拼著被那丫頭埋怨一輩子,也得把她拴在身邊!」男人話音驟冷,眼眶悄無聲息地紅了。
葛長春沒來由覺得自己被一條吐信的毒蛇盯上了,目光不著痕跡地往兩邊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冷冷地說,「孫先生,你之前的胡攪蠻纏,甚至是挾持我女兒,我都可以不跟你計較——只要你放了欣欣,我保證不報警,如果你有其他要求,我也可以儘量滿足。」
孫豫略帶好笑地看著他,連譏帶諷地勾起嘴角:「葛總,你敢報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