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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49:51 作者: 傲嬌內慫的小籠包
    丁紹偉低頭看了眼手機,只見屏幕上的時間赫然是九點半,他橫看豎看,也沒看出哪裡「早」了,只能感慨「工作狂的心思一般人別猜」。

    小區規格不低,地段不差,價格自然不會太難看。以沈愔一個市局刑偵支隊長的工資,不吃不喝一年,頂多買下衛生間一角,幸而他有個自小一起長大的髮小,這發小還有個身價不菲的親娘——別人家的「阿姨」送禮都是水果營養品,出手闊綽些的送手機、拎包,可丁總不是一般的「阿姨」,出手也萬萬不能以普通人的模式揣度,沈愔警校畢業那年,她直接將一套房門鑰匙塞到他手裡:「你照看了那臭小子十多年,阿姨沒別的好謝你,這樓盤有你丁阿姨一半股份,就當送你的媳婦本了。」

    沈愔當然不能要,但他父母過世得早,考試卷有一半是「丁阿姨」簽字,這鑰匙帶著長輩的拳拳心意與重逾千鈞的分量,實在推脫不得。

    僵持許久,還是丁紹偉想了個折衷的法子:「丁阿姨」支持首付,每月的貸款還是沈愔自己來背。

    話說到這份上,沈支隊終於hold不住,只能誠惶誠恐地接過鑰匙跪地謝恩。

    他一個單身漢,住不了太大的房子,九十平的小兩室已經足夠。房間裝修是丁凱薇親手打理的,清一色的黑白灰,十分符合沈隊極簡禁慾的氣質。他開門進屋,把脫下來的外套搭在寬大的灰色布藝沙發上,又從挎包里抽出幾張臨時列印出的照片,夾在手肘下,徑直推開虛掩著的房門。

    那是一間書房,頂天立地的實木書櫃靠牆排排站,從最樸素的《刑事偵查學》到裝逼必備的《精神現象學》《查拉司徒特拉如是說》,湊夠一席古今中外大雜燴。書櫃對面掛了塊白板,幾個紅筆劃出的箭頭還沒來得及擦淨。沈愔用吸鐵石將帶回來的照片釘在白板上,又打開書桌上的檯燈,鏡頭前畏畏縮縮的女孩便隔了一張A4紙,和他無聲的對在一處。

    丁紹偉把KTV的監控鏡頭搜羅一遍,矮子裡拔將軍的挑出三四個鏡頭,原本是想列印出來讓各轄區派出所幫著找人,不料被人半途截胡——那列印出來的照片不幸被沈愔瞧見了,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據為己有,害得丁紹偉在印表機旁轉悠半天,還以為自己打的那幾張紙被機器私吞了。

    即便篩選過一遭,鏡頭質量依然差強人意,那女孩似乎有點鏡頭恐懼症,面部表情僵的要命,還用頭髮擋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躲躲閃閃的眼睛。

    沈愔退後兩步,和A4紙上的女孩面面相覷片刻,而後拉開抽屜,翻出一張已經泛黃的照片,和像素低劣的A4紙釘在一起。

    照片上的影像清晰許多,那同樣是個年輕女孩,二十出頭的模樣,臉頰上還帶著一點沒有完全消退的嬰兒肥,眉目間隱約可見「美人」的影子,兩綹燙鬈的長髮垂落,露出一個小巧白皙的下巴尖。

    她半側著臉,目光如有實形,仿佛微風中起伏不定的花枝,又似漲潮的春江水,從單薄的影像中橫溢而出,若有還無地勾撩著人心。

    沈愔和她四目相接,視線微微波動了下,以那女孩的照片為中心,往外畫了五六個箭頭,每個箭頭下方都釘了一張泛黃的剪報,時間是20XX年三月十五日。

    和三年前西山國際酒店的炸彈投放案是同一天。

    但是剪報中的新聞和西山國際酒店毛都不沾一根,所有的鏡頭聚焦在兩公里外的近海海域,一艘遊船在眾目睽睽之下爆炸,卻連一片水花也沒打響。

    至於爆炸的原因,至今未曾查明。

    沈愔又往後退了兩步,後背幾乎靠上書架,單憑肉眼給兩張照片上的女孩做了個人臉比對,雖然幾處細微的輪廓特徵不謀而合,但是兩人不論氣質還是面部表情都南轅北轍,實在很難相信是同一個人。

    「會是她嗎?」沈愔下意識地摩挲上唇,那是他思索時的習慣性動作,「從爆炸中生還或許不無可能,但她為什麼會失蹤三年?又為什麼會藏身在一家KTV里?」

    白板上的女孩盈盈微笑,卻沒有任何回答。

    沈愔從警多年,讓他感到棘手的罪犯屈指可數,唯獨三年前那場惡行炸彈投放案讓他印象深刻。這不僅是因為幕後主謀在最後一刻懸崖勒馬,更因為在之前的一串連環案件中,他都若隱若現地看到了同一個人的身影。

    但是自從當年的遊船爆炸後,他再沒聽說過這個人的行蹤,水上邊防派出所仔細搜索過近海海濱的每一個角落,連根頭髮絲都沒找到。

    沈愔一度以為這人已經消失了,他花了三年的時間,試圖將那個每晚午夜不請自來的身影請出腦海,卻不料快要成功之際,消失三年的人毫無預兆地闖入他的視線,將之前所有努力付諸東流。

    功虧一簣。

    沈愔嘆了口氣,去浴室草草沖了個澡,水汽遇見冰涼的鏡面,迅速凝結出一層薄霧。他隨手抹了一把,水霧未乾的鏡子上倒映出他的身影,肌肉線條勾勒出勁瘦的腰身,胸口和後背上留著好幾道陳年舊疤。

    看得出來,那些傷已經有些年頭,小部分是抓捕犯人時留下的,更多卻是一道一道,毒蛇一樣盤踞在後背上,經年未曾消退。

    那是刑訊拷打的痕跡。

    「不管怎麼樣,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夏懷真,」沈愔閉一閉眼,將泛上胸口的萬般滋味強壓下去,再睜眼時,目光已是清明冷定,心想,「她是本案唯一的突破口,如果有人知道郭莉隱藏的秘密,那只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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