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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49:51 作者: 傲嬌內慫的小籠包
    女人顯而易見地愣了下,如果他倆是在視頻通話,沈愔就會看到,她細長入鬢的眉頭皺出一道褶子,眼神像是一條迎著光線的刀鋒,折射出冰冷而又變幻莫測的光。

    「我還以為沈警官的字典里沒有收錄『救命之恩』四個字,」她懶洋洋地說,聽上去十分放鬆,尾音刻意拖長,音調壓得略低,再被質量不太好的通話信號打上一層濾鏡,居然有幾分「繾綣多情」的意味,「那麼,你打算怎麼報恩?」

    此時,同一樓層的人已經撤得差不多,走廊上安靜下來,沈愔甚至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鼓譟清晰,簡直像是要破胸而出似的。

    這是肯定的,離爆炸只剩一分鐘整,再怎麼冷靜自若的人,真到了生死一線的關頭,也不可能毫無動容。

    然而沈愔說話的語氣和他握著電話的手一樣沉穩有力:「我知道你費盡心機布這麼大一個局,就是為了將吳興華暴露在警方的目光中。」

    相隔兩公里的遊艇上,女人的視線微乎其微地一冷。

    吳興華是「興華製藥公司」的董事長,即便是在東南經濟腹地的西山市,這類「五百強企業家」也夠得上熊貓級別,一身西裝革履筆桿條直,鎂光燈隨便一「咔嚓」,就是一張絕佳的封面照。

    不過眼下,這位企業家先生被一副鋥光瓦亮的手銬鎖住手腕,搖身一變,就從「意氣風發的封面人物」變成了「待罪候查的階下囚」。

    他被兩個刑警一左一右挾持住,掙脫不得,只能抻直脖子嚷嚷:「你們要幹什麼?我是興華製藥的董事長,是受過政府獎勵的!你們憑什麼抓我!我要請律師……我、我要投訴你們!」

    「興華製藥的董事長?」剛從二十三層撤下來的薛副隊用手銬拍了拍他的臉,「吳總……吳院長,別著急,等進了市局,有你請律師的時候。」

    「吳院長」三個字里像是藏著某個不知名的魔咒,吳興華忽然一僵,臉色微微發白。

    「警方已經控制住吳興華,他在擔任海坊福利院院長期間做過什麼,很快就會大白於天下,」沈愔加快了語速,「我知道你做這些都是為了替你的老師報仇,但是夏楨已經死了,你卻還活著,你的老師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你為了報仇,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聽筒對面沒人說話,只有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潮水似的拍打過來。

    沈愔飛快地看了眼手錶,離爆炸還有四十秒。他咬了咬牙根,將一身殺伐決斷的鋼筋鐵骨強行扭成麻花,統共擠出半兩「真摯誠懇」,半點不敢藏私,全塞進話音里:「三年了,我一直在找你……」

    聽筒里的女人微乎其微地抽了口氣。

    「我一直在想,那女孩到底是誰——那么小的女孩,還是個孩子,她為什麼會和毒販混在一起?是被脅迫的,還是另有苦衷?毒販有沒有傷害過她,有沒有……對她做什麼不好的事?」

    沈愔停頓半秒,輕輕嘆了口氣:「可我做夢也沒想到,再見到那孩子時,她會變成這副模樣。」

    聽筒里的女人死死咬緊牙根,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狼崽子,劇烈喘息起來。

    倒計時三十秒。

    「吳興華已經落網,他逃不過法律的制裁,你的仇已經報了,非要搭上自己嗎?懸崖勒馬,為時未晚,你還年輕,真要為了一個人渣賠上後半生?」

    倒計時二十秒。

    沈愔拿捏著節奏,在她激烈起伏的心緒上加上最後一塊砝碼——他把話音壓得極低,語氣是刻意渲染過的和軟,如果忽略那張玉石般堅冷淡漠的臉,幾乎稱得上溫柔:「我好不容易看到當年的小姑娘長大了,還沒來得及問問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對了,我當年教她的詩詞,她還記得嗎?」

    那一刻,在聽筒對面的女人耳中,沈愔短暫的從「刑警」的身份中脫離出來,那酷似的聲音和語氣刺破了經年的時光,和許久前的某個人重疊在一起。

    不知不覺間,她的目光飄忽渙散開,像是沉浸在一個塵封多年的夢境裡,每一下呼吸都格外克制,唯恐動靜稍大就驚碎了夢境。

    倒數最後十秒。

    沈愔看了眼手錶,相隔一牆,指針和鮮紅的數字同時跳動著:九,八,七,六,五,四……

    無數次出生入死的老刑警手指終於哆嗦起來,奪路狂奔的冷汗瞬間打透了里外衣裳。

    然後,就見那要命的倒計時在跳過「三」後,僵硬地閃爍幾下,終於在「二」上艱難地定格住。

    那個瞬間,身經百戰的拆彈專家屏住呼吸,額角的汗珠子顫顫巍巍,愣是不敢往下落。

    直到十幾秒後,那觸目驚心的數字依然停頓在「二」上,半點沒有違章越線的意思,老刑警一口憋得臉紅脖子粗的氣才猛地吐出來:「警……咳咳,警報解除!」

    沈愔抻直到近乎繃斷的肩背微微一震,幾不可察地鬆弛下來。

    然後,他聽到聽筒對面傳來一聲輕柔的:「……再說兩句吧。」

    沈愔一愣:「什麼?」

    兩公里外的遊艇上,女人閉著眼,海風撩起她兩鬢長發,露出一張年輕姣好的面孔。她的年紀確乎很輕,最多不過二十出頭,小巧圓潤的下頷微微揚起,濃密的眼睫毛在海風中不住顫動:「再說兩句吧……就算是騙我的也好。」

    沈愔額角的汗跡還沒完全消退,眼神難以察覺的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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