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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33:17 作者: 午言木敘
「從前就算你不知道,不罰你了。」
「往後知道了,可不許再偷著拿大爹爹的筆了。」
「筆墨紙硯皆有靈,要心懷敬重,斷不可隨意損毀的。」
「大爹爹偏心,」謝搖搖氣鼓鼓地踮起腳尖,兩手撐著桌面,去瞪謝聲惟,「搖搖上次還看見,爹爹進了書房,拿大爹爹的毛筆玩呢。」
「搖搖隔著窗戶聽得可清了,大爹爹還陪著爹爹一起玩,玩了好久,還說什麼『筆都濕了』。」
「明明都是洗毛筆,為什么爹爹洗得,搖搖就不能洗?」
謝聲惟一口氣嗆在嗓子裡,沒忍住連著咳了許久,才算緩過來,一張臉紅得什麼似的,對著謝搖搖道,「你聽錯了。」
謝搖搖扁了扁嘴,一副不大信的模樣。
沒等眼前的小糰子再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來,謝聲惟先開了口,斬釘截鐵道,「那一日是你爹爹打翻了茶水,沾到了毛筆上。」
「大爹爹已經訓斥過他了。搖搖是好孩子,萬萬不能在爹爹跟前再提起,免得爹爹聽了,心中自責,過意不去,可記住了?」
話音剛落,又將桌上那隻狼毫筆遞了過去,塞進謝小糰子手心裡。「喏,搖搖要是答應的話,這支筆大爹爹就送你了,隨便你拿去哪裡洗著玩兒,好不好?」
謝搖搖得了這句,欣喜得直要蹦起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兩位爹爹背著自己玩毛筆的事情,極輕快地點了點頭,握著筆便竄去了書房外面。
待到人影都瞧不見了,謝聲惟才扶著桌案顫巍巍地坐下,苦笑一聲,抬袖擦了擦額上的汗。
幸虧自家這位小胖丫頭年紀尚小,心性單純,才能被自己糊弄過去。
饒是如此,也將她這位大爹爹嚇出了一身冷汗,只怕要有數月,都不敢同程既在書房裡頭胡鬧了。
謝搖搖是謝聲惟與程既名義上的女兒,謝府里的小小姐。
說來他們二人同這小胖丫頭之間,還真有一段難得的淵源。
三年前的冬日晚間,程既剛剛關了藥堂的門扇,正要歸家時,晃眼在門側牆壁的一角處,看見了一個小小的粗布襁褓。
襁褓里裹著一個瘦小的嬰孩,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幾乎被雪埋了半截。
天色早已暗了下來,周圍半個人影都不見。襁褓里,嬰兒的臉色已經凍得鐵青,呼吸微弱,再遲片刻只怕這條小命就要丟了。
程既忙將嬰兒抱進屋內,換了厚實的棉被裹著,又生起火盆,開了驅寒的藥,一點點餵進去,才算撿了她一條命回來。
襁褓中別無他物,只余了張字條,上面寫著嬰兒的生辰八字,大約是她爹娘丟下她前最後留下的。
一時也沒有別的法子,程既同謝聲惟商議過後,索性就將孩子留了下來,當作女兒來養。
小小的嬰孩逐漸長大,成了頂討人喜歡的糯米糰子,五官清秀,只是略圓了些。
謝聲惟是素來好性子的,什麼都肯由著她,謝夫人更不必說,聽見小糰子撒兩聲嬌,叫上幾句『祖母』,便巴不得將人放到心尖兒上疼。
程既在藥堂坐診,不常在家。小孩子天生的嘴饞,有了大爹爹與祖母慣著,零嘴兒更是從未斷過,人也一日日地圓鼓起來。
冬日裡穿了大紅的襖裙,走起路來一搖一擺,晃晃悠悠,不留神便要摔個跟頭,在雪堆里砸出淺淺的坑來。
程既在一旁見了,也並不急著伸手去拉她,只顧著笑。正巧糰子的閨名還未定下,便乾脆長袖一揮,替她取了『搖搖』二字,自此府中上下便傳叫開去。
雖說算不得親生,可謝搖搖的脾氣秉性,卻像極了程既。一雙圓圓的杏眼生得好,骨碌碌轉上一圈,便要生出些叫人防不勝防的鬼主意來。
待到闖下了禍,沒等長輩開口訓斥,自己先鑽進人懷裡,軟聲叫著告饒,任憑當事人有多少氣,都一併散了乾淨。
這一招在府中百試百靈,上到謝夫人與謝聲惟,下到阿月星兒,無一能逃得過,卻獨獨在程既這裡行不通。
小糰子那點道行在程既面前半點都不夠看,每回任憑她耍賴撒嬌,法子使遍,對面的人都不為所動。
最後還是要被乖乖地拎去站牆角,千字文都不知罰抄了多少遍,「天地玄黃,宇宙」四個字背得爛熟,閉著眼也能寫得分明。
是以整個謝府之中,謝搖搖天不怕地不怕,只在程既面前慫成鼴鼠一般。
這一日也是如此。
她捏著從謝聲惟那裡得來的狼毫筆,剛剛在魚缸中攪過兩圈,便被拎著藥箱進院子的程既撞了個正著。
用不著盤問,小糰子扁著嘴,便將午後同謝聲惟的對話老老實實一字不落地交代乾淨。
於是又被爹爹拎去了院子一角,對著那株年紀比自己還要大出許多的月桂樹罰站。
當然也就沒能知道,在內室的書房中,緊閉的房門之後,那支新擱在筆架上的羊毫軟筆,又在兩位爹爹的把玩里,濕得一塌糊塗。
第103章 番外10 生辰
程既的生辰在九月初九,大約是。
這個說法來自他爹。
當地慣有的風俗,九月九重陽節,家家戶戶都要蒸重陽花糕、泡菊花酒來祭祖敬神,祈求來年風調雨順,萬事昌隆。
他娘去得早,他爹一個莊稼漢子,那點做飯手藝,能糊弄些吃的來填飽肚子都算難得,至於花糕這樣的精巧點心自然是做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