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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33:17 作者: 午言木敘
阿月說著,便在衣裳上指了一處,果真在那前襟上,挑破的梧桐花繡樣下,瞧著便是少了一枚銀扣。
而那枚銀扣,正躺在地上那堆銀子裡。
「秋萍,」謝夫人沉聲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從阿月提到那枚扣子開始,桐兒就忍不住顫抖起來,這時更是瑟瑟地往秋姨娘身邊靠,「姨娘,姨娘救我,救救婢子。」
「婢子可都是聽了您的話呀。」
至此,一切再無可辯駁的餘地。
「秋萍,」謝鐸在口中喃喃道,「真的是你?」
比起謝鐸,秋萍此刻倒是平靜了許多。她挺直了背,細細地將袖口處的褶皺撫平,方才開口道,「不錯,是我做下的。」
「是我讓桐兒拿銀子去買通了李旭,也是我交代了她帶人去斬草除根,絕了後患。」
「只是沒料想到,運氣會這般不好,撞到了你們手上。」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出這等事來?」
「為什麼?」她朝老夫人看了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再無半點猶豫,「自然是因為程既自入府以來,便處處與我作對。」
「我辛辛苦苦,才掙的一個姨娘的名分。他算什麼,窮鄉僻壤里出來的泥腿子,自己是個男人,還能不要臉地委身他人之下。」
「這樣的人,言語間竟對我半分尊重都沒有,更有甚者,還處處奚落,他哪兒來的底氣囂張跋扈。」
「有他在這府中一日,我便日夜不能安枕。」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容他留在此處。」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嘴角勾出一個笑來,「如今事情敗露,是我技不如人,小瞧了姓程的,我無話可說。」
「要怎麼處置,全憑你們。」
老夫人在堂上高坐,一雙眼銳利地盯著她看。謝鐸似乎是愣住了,嘴唇哆嗦著,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麼話來,『噯』地吐了很長的一口氣出來,似乎是心灰意冷,不願再插手。
停了片刻,程既上前兩步,到了秋萍身旁,「原來我在謝家,竟這般礙姨娘的眼嗎?」
「可姨娘先前,那麼多年都忍過來了,怎麼如今同我見了不過數面,便急不可耐了呢?」
他的眼神裡帶著探究,毫不掩飾地刺向秋萍,似乎要把她埋在心底最深處的東西一併翻攪出來,「歸根到底,姨娘究竟是記恨我出言冒犯,還是畏懼道士的那兩句話?」
「姨娘如今行此險招,究竟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旁的人,便是姨娘口中不承認,心裡也不清楚嗎?」
他眼瞧著秋萍的臉色變得慘白,眼中驚懼之意愈發濃,索性又添了一把柴,將聲音壓低,用只他二人能聽見的音量道,「姨娘這般白白做了人手中的刀,心裡就沒有不甘願嗎?」
「況且那人今日能將姨娘這把刀丟得輕而易舉,又怎知他日,不會將大哥也做了刀呢?」
秋姨娘神色間起了幾分驚疑,眼神止不住地往堂上溜去,手在身側攥得極緊,似乎陷入了一場無聲的掙扎之中。
程既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呼吸微微屏著。
一片寂靜中,坐在上首的老夫人忽然低咳了一聲。
這一聲好似炸雷一般響在秋姨娘耳邊,打碎了她積蓄起的全部勇氣。
她雙膝一軟,跪在了地面上,「整件事情皆是我一人籌劃,與旁人沒有半點干係。」
「是我自己起了糊塗心思,老爺夫人有何懲罰,秋萍都甘願受著。」
「只是大少爺是不知情的,這件事他也從未牽涉其中,只求老爺,不要遷怒到大少爺身上。」
最後一句透出了一絲泣音,秋萍不再開口,只一下下地沉默地磕著頭。
「鐸兒,」老夫人道,「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置?」
謝鐸坐在椅中,頭微微垂著,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氣神,懨懨地道,「兒子……從未料到過今日,秋萍當日既是母親賜給兒子的,一切便全憑母親定奪吧。」
「也罷,」老夫人深吸了口氣,朝著堂下諸人道,「秋萍此番行事,搬弄是非,戕害人命,辱我謝府家規。」
「念在你辛苦服侍鐸兒一場,又替我謝家綿延香火有功,便且先留你一條性命。」
「往後,你就在綠蕪閣里禁足吧,身邊也不必再留侍奉的人了。」
「我會叫人在裡頭給你辟間佛堂出來,好好地念念佛,好叫佛祖來清一清你的心。」
「至於桐兒和這個下人,」她將眼神淡淡地從兩人身上掃過去,「府中是留不得了,待會將人帶下去,灌碗啞藥,午後就叫了人牙子來發賣出去吧。」
「還有這個李旭,罷了,咱們家到底是不許動用私刑的,說出去也不好聽。」
「將人攆出城去,識相的話,今後別踏進這城門來,還能留一條命。」
謝夫人還待再開口,老夫人已然站起身來,「就這麼著吧,我也乏了。」
「今兒個造孽的事太多,等會兒得去佛堂里,好好兒上幾炷香才是。」
「惟哥兒。」她將眼神投向謝聲惟,暗沉沉的,瞧不清裡頭意味。
「你今日做得很好,祖母從前,竟未發覺你是這般中用的。」
「成了,帶著你媳婦兒回去吧,終究是他受了委屈,回頭去庫房裡取幾盞燕窩來,燉了好壓壓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