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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33:17 作者: 午言木敘
堂中寂靜了片刻,程既忽道, 「娘方才說了許久,這會兒可願聽程既一言?」
謝夫人微微訝異了一瞬,隨即點了點頭,「嗯,你說吧。」
程既略舒了口氣,開口道:「人之立世,但求無愧於心。盡人事,聽天命,可願不可求。」
「您在謝家十數載,從不曾故意為惡,持身立世盡皆清白,這點旁人是萬萬詬病不得的。」
「相公身子薄弱,只能為憾,可這終究是天定的,非人力可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您若是定要往自己身上攬,只怕攬不過來的。」
「況且天無絕人之路,許是老天正念著您那份慈心積下的功德,才有了那位道長送來箴言,也救了相公一命。」
程既語氣不疾不徐,聲音朗朗,如清風拂面,樁樁件件又頗有幾分道理,謝夫人停在耳中,心頭也不禁鬆動了些。
「這樣一一算來,您方才自苦之事,也就剩下同我這一遭,」程既看著謝夫人放鬆下來的神色,唇角微微翹起,「不過您如今,已然將兒子都賠給我了,」
「那這往日裡的仇,就盡數可以抵了,揭過便是。」
第55章 禍水東引
謝夫人原先聽得入神,待聽到最後一句,一時間竟有些哭笑不得,先前心頭的幾分鬱結也算是散了個乾淨。
她輕輕搖了搖頭,朝程既莞爾道,「若是這樣算來,那也是你嫁進了門,算是將你自己都許給惟兒了,里里外外豈不是賠了個乾淨?」
「娘若這樣想,」程既眨了眨眼,嘴角擠出一個小小的笑渦來,「倒也十分在理。」
「這樁生意當真是不划算極了,娘和相公定要多疼疼程既,才好叫我補出這份虧空來呢。」
「你呀,」謝夫人一下子撐不住,笑出聲來,「你倒說說,自進門來,何時虧待過你不曾?」
程既笑眯眯應道,「自是沒有的。」
「娘待我的好,程既都記得真真兒的呢。」
他說著,抬起手臂來,袖口微微滑落一點,露出一段白淨的手腕來,上頭的鐲子被燈映得碧瑩瑩,極透的綠,沉沉地將燈影合在裡頭。
「娘送的鐲子,我日日都戴著,片刻不肯離身,便是為了時時好看著念著娘疼我的一片心呢。」
他輕輕搖了搖手腕,上面的鐲子空懸著,跟著微微晃動,晃出粼粼的一片水色。
「只是程既生在小門小戶里,眼皮子淺慣了,總要忍不住多提些,生怕娘哪日便將我忘了,到時真在哪個手底下吃了虧,可真是叫天天不應了。」
「瞧瞧,」謝夫人揚了揚下巴,朝阿月揶揄道,「瞧我帶回來這媳婦兒,猴兒一般刁鑽。我不過客氣兩句,他這廂就順竿子爬起來。若是再心疼著捧一捧,只怕該是要上天夠月亮了。」
阿月笑著湊趣道,「少夫人嘴甜,可著巧地哄您開心呢。」
「便是衝著這份孝心,也由不得您不偏疼他呢。」
謝聲惟原是在一旁聽程既同謝夫人打機鋒,微微笑著不搭話,這時也接過阿月的話頭,跟著道,「正好剛剛用過了飯,您笑一笑,也不至於積了食,回頭胃裡不舒坦。」
「得,我算是聽出來了,」謝夫人擺了擺手,臉上笑意還未散盡,朝程既道,「一個二個地都向著你說話呢。」
「還說沒人肯護著你,若再加上一個我,只怕你便是在府中橫著走,也沒人敢在面前嚼舌頭呢。」
程既就勢站起身來,行了一禮,毫不害臊地笑道,「那便求娘賞程既一個恩典,好叫我試試這橫著走到底是個什麼滋味才好呢。」
「少不了你的,且等著吧。」謝夫人捏著帕子,好容易忍住了笑,才又撐出一副正經樣子來。
眾人說笑過一陣,瞧著氣氛好了些許,這才又接著商議白日一事的應對之策。
謝夫人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先前所說的種種,終究只算是猜測,做不得證據。」
「眼下最要緊的,便是怎樣找出把柄,好揪出在背後裝神弄鬼之人,才能徹底地破了這個局。」
謝聲惟略點了點頭,沉聲道,「今日這番,雖說猝不及防,未必算是徹底的壞事。」
「他們心急,貿貿然地揭了程既的前事,陰差陽錯,也叫我們早早地知曉,能騰出空來細細想對策。」
「傷口擱在明處,戳破了流了血,才好清理乾淨,包紮妥帖,總比留在暗處,哪一日化膿生瘡,一切都來不及了要強。」
「是這個理兒,」謝夫人道,「咱們時間可還充裕著,不論怎樣,都能將人拿捏出來收拾的。」
「秋萍,」她提到這個名字,頓了頓,接著道,「她也是個想不開的,竟做了人手裡的刀。自古以來,為虎作倀的,有哪個能落著什麼好了?」
「罷了,不去提她,」謝夫人嘆了口氣,又道,「當下,只怕還要從那冒出來的李旭身上下手。」
程既道,「我同他也算是打過幾回交道。」
「這人素來便是個潑皮無賴,不學無術,吃喝嫖賭沒一樣不沾的,爛泥扶不上牆。」
「他今日堂前那一番話,分明是旁人教出來的說辭。想是有人使手段將他找來,為的便是往我頭上栽。」
「否則憑他自己,斷沒有這樣的膽子,也生不出這一份心計來。」
謝聲惟沉吟道,「既然如此,若是能拿了他來,細細審問,以他欺軟怕硬的性子,只怕真能問出點東西來。到時白紙黑字地記著,也算人證物證俱在,旁人也不好再抵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