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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33:17 作者: 午言木敘
說來奇怪,謝聲惟昏睡著的時候,程既替他施針把脈,不穿衣衫的樣子都不知看過了幾次,再往前去,兩人初次見面就同榻而臥,那時尚且心如止水,現在卻不知為何,只覺得不自在起來。
謝聲惟同程既十指相扣著,藉著燭火將他從上到下細細地看過。烏髮紅裳,長長的眼睫垂著,眉眼都顯得溫柔。耳根處染了紅,也不知道是羞得還是被那身嫁衣染上的。
「你今日真好看。」他輕聲道。
程既微微側過頭去,依舊不看他,「這話……你醒來時說過一遍了。」
「一遍不夠,要多說幾遍。」
程既抿了抿唇,猛地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目光,刻意做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只今日好看?從前都不好看嗎?」
謝聲惟彎了彎唇角,「一直都好看的,是我失言。」
「我從未見過你穿紅衣,一時看呆了,你別惱我。」
「你穿這一身,是要格外好看些的。」
程既咬了咬下唇,又開口道,「枉你讀了那麼多年書,誇起人來都這樣匱乏,只有好看兩個字麼?」
謝聲惟頭次見他這樣故意使性子,溫言哄道,「那我明日就去書房翻了翻,多找些字眼來,每日不重樣地誇你,這樣可滿意了?」
程既又不好意思起來,輕輕捻一捻指尖,道,「病還未好,不許看書,仔細傷了眼睛。」
「嗯,那就不看,都聽你的。」
兩人又沒了話,一個躺著,一個在床邊坐著,偶爾偷偷打量對方一眼,做賊一樣心虛,眼神片刻都不敢停留。
屋裡靜悄悄地,程既的肚子突然發出「咕」地一聲響。
他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心下暗怪自己不爭氣,頭垂得活像是麥田裡的鵪鶉一般。
謝聲惟愣了一瞬,失笑道,「是我疏忽了,累得你餓著,叫她們送些吃的來吧。」
「你不是,不想讓別人來嘛……」程既依舊垂著頭,聲音輕得蚊子一般,若不是謝聲惟湊得近,便要錯過這句了。
「總不能叫你餓著,」謝聲惟瞧著他泛紅的耳廓,心念一動,不自覺又補了句道,「哪兒有在洞房花燭夜餓肚子的新娘子呢?」
「你……」程既不防他這樣說,神色間倒帶了三分羞惱出來,「早知道你這樣油嘴滑舌,我當日,當日……」
謝聲惟笑道,「便不肯救我了麼?」
程既頓了一會兒,泄氣一般地彎下腰去,將臉埋在錦被上,聲音悶悶地傳出來,「還是要救的。」
謝聲惟只覺得一顆心跳得厲害,幾乎要從腔子蹦出來,「程既,你為什麼……?」
為什麼肯同我成親?
程既抬起頭來,一雙眼清凌凌地,朝他道,「謝聲惟……」
謝聲惟打斷他,「阿辭。」
程既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笑了笑,拖長了音,「阿——辭——,滿意了吧?」
「嗯。」
「其實這幾年來,不是沒人給我說過親事的。」
「你母親去尋我那日,還有冰人來我家說和,要我去一戶人家做上門女婿,將那家吹得千般萬般好,我若不去就吃了大虧似的。」
謝聲惟聽他說起,就算知道這人此刻坐在這裡,便是沒同意那門親事,心中依舊暗暗吃味,忍不住道,「冰人保媒拉縴,靠的就是一張巧嘴。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是萬萬信不過的。」
程既瞧出他情緒不好,忍不住逗他道,「謝小少爺足不出戶,竟還知道這些?我可聽旁人說起過那家閨女,家境殷實,心細手又巧,最是溫柔不過了。」
「再殷實,能及得上謝家嗎?」謝聲惟不知自己怎麼了,竟同五六歲的孩童一般,心中不服,硬要同人爭出個高低來。
程既故意道,「那姑娘力氣還大,能搬動三層籠屜呢。」
猶在病中,手無縛雞之力的謝小少爺啞口無言,半晌含酸道,「既然她這樣好,你為何不肯應了她?」
程既動了動手指,用指腹在謝聲惟的手背上輕輕蹭了蹭,「對呀,那樣好,為什麼我不肯呢?」
「我也不知道,阿辭。」
「我總覺得,成親就是要同人廝守一生的。兩人相濡以沫,交頸而眠。一輩子就只有這幾十年,這些若不是同喜歡的人來做,又有什麼趣兒呢?」
謝聲惟喉嚨發緊,另一隻手在被下攥成拳,費力地開口道,「那你如今同我成親,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說明,你心悅於我?
「我不知道,」程既神色裡帶了幾分迷惘,「我從未喜歡過人,阿辭。」
「我初次見你,只當你是誰家溜出來的小少爺,隨手救了,就沒放在心上,轉頭就將你忘了。」
「後來被騙到謝府,那時我心裡其實是害怕的。我就是個小大夫,無權無勢,哪怕失蹤了官府都不會插手的,若你母親執意要我同你成親,我也當真反抗不得。」
「可是你很好。你替我說話,在你母親面前護著我,一切都順著我的意,還當我是唯一的知己。」
「阿辭,我沒遇到過多少好人的。師父是頭一個,他去世後,就再沒別人了。」
「你對我這樣好,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只是不想看著你死。你若死了,這世上我就又是孤零零一個人了。」
「阿辭,這是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