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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33:17 作者: 午言木敘
可惜他爹去得早,也沒來得及教他什麼,留的醫書,他自己抱著啃,也是半懂不懂的。如今遇上了老大夫,倒正好是天賜良機。
老人妻兒去的早,膝下寂寞。行了大半輩子的醫,攢了一肚子學問,卻無人可授,不免心緒煩悶。
遇上程既這樣投契的小輩純是機緣巧合。老大夫喜歡他伶俐慧黠,又見他學醫心誠,有心收了他當傳承,是以格外關照些,藥方醫理,灸治針法,無不傾囊相授。
他在善濟堂待了一年多,醫術也算小有所成,只是礙著抓藥夥計的身份,從未親自醫治過人。
行里的規矩,站櫃檯的沒資格問診,他只能在旁的大夫診治時暗暗聽著,心裡擬了藥方子出來,再斟酌比較一番。
日子這樣一日日過著,也算有了盼頭。他原先沒住的地方,掌柜的看他可憐,便讓他在藥堂里先打個地鋪湊合著。如今攢了幾個月的月錢,他便在外面賃了間住處,勉強棲身。
賃的屋子在善濟堂兩條街外的巷子裡,略偏僻了些,只勝在租金便宜。程既略收拾了一番,便搬了進去。
遇見謝小少爺,也是那日該有的緣分。
店裡生意緊湊,他忙完時已然夜深,正往家中行去,將將到了巷子口,便聽到內里有爭吵聲傳來。
這巷子裡三教九流的人住了不少。窮瘋了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他心中一凜,並未冒冒失失撞進去,只貼著牆隱在巷口的暗影里,不動聲色地往裡打量。
藉著微弱的月光,能模糊看見幾個人影。最裡頭的少年衣飾華貴,瞧樣子是被另兩人堵在牆角,逃脫不得。動作間便推搡起來,幾人聲音漸大,夾雜著不乾不淨的喝罵聲。
程既打量了幾眼,心下便明了,只怕這是哪家的小少爺貪玩溜了出來,天黑也忘了歸家,誤入了這裡,成了混混眼裡送上門的肥羊。
這少年若是識時務些,乖乖把錢袋交出去還罷,否則只怕要吃些苦頭。
這念頭剛剛在心裡轉過一遭兒,那廂便隱約傳來了拳腳的動靜。
……看來這少年不怎麼識時務啊。
人就在眼前,程既總不好不管,嘆了口氣,從暗處走出來,徑直到那群人身後,隨意揀了其中一人,在他肩頭拍了拍。
那人正同少年撕扯,冷不丁被拍了肩膀,嚇得幾乎叫出聲來,猛地竄出老遠。
「別怕,不是鬼。」程既頗為善意地解釋道。
混混反應過來,面上便掛不住了。又見程既孤身一人,身形單薄,衣著窮酸,更不將他放進眼裡,「哪裡來的窮鬼,怕死就滾遠點。」
程既沒理會他,只開口淡淡道,「拿了錢就算了,傷人可不大好。」
「你誰啊你,」混混不耐煩,也存了些找回面子的心思,獰笑道,「多管閒事,老子連你一塊打。」說話間拳頭便招呼過來。
程既本不欲動手,眼瞧著對方不依不饒,只得嘆了口氣,把肩上藥箱子放下,挽起了袖子。
半柱香後,兩個混混躺在巷子裡哎呦哎喲叫喚,程既上前去,從一人懷裡摸出了錢袋,走到靠在牆角的少年面前,抬手丟給了他,「喏,收好了,長個教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話音剛落,小少爺就倒在了他懷裡。
程既:「……」這是碰瓷吧?
夜深了,巷子裡四下再無人影,若是把少年丟在這兒一晚,只怕明日就凍得梆硬了。
萬般無奈之下,程既只得把人背回了自己家。
燭火點上,屋裡亮堂許多,程既這才看清了小少爺的模樣。
臉長得倒是不錯,只是打架也太弱了些。
少年方才大概是又冷又怕,急火攻心才暈了的。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便悠悠醒轉過來。
程既坐在桌邊喝水,聽到動靜,頭也沒回地開口道,「醒了就把床頭那碗藥喝了。」
燭火映在他的側臉上,盈盈地晃,少年看得呆了一瞬,一時也忘了開口,隔了會才反應過來,聽話地端起碗來咕嘟咕嘟將藥喝盡了。
喝完了才回過神,掙扎了下了床,俯身行了一禮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程既擺了擺手道,「不必,順手而已。」
少年直起身,猶疑著開口問道,「敢問公子,方才我喝的……是什麼藥?」
程既略轉過頭,斜斜地瞧了他一眼,嘴角勾起,「喝完才想起來問我?晚了。」
「毒藥,喝下去穿腸爛肚的。」
「你現下全喝完了,半個時辰後藥效發作,便要活活痛死了。」
少年先是微驚,發覺他在唬人之後,神色也放鬆下來,在桌邊尋了凳子坐下,帶了微微的笑意道,「這樣嗎?那還要煩勞公子,明日將我屍身收殮一二了。」
程既聽他這樣說辭,盯著他瞧了兩眼,沒忍住也笑出來,「你倒聰明。」
「你今夜受了驚,那巷子裡又冷,喝了藥好睡。」
「叫我程既就可,不必公子公子地叫。」
「是,」少年點頭,頓了頓,又道,「程既。」
這名字當真好聽,同人一樣讓人喜歡。
「你是哪家的小公子,糊裡糊塗撞到這裡來?」程既給少年也倒了杯水,隨口問道,「這條巷子黑得很,附近的人晚上都不打這兒走,被搶了都是輕的,運氣不好的命都保不住。」
少年坐得端直,雙手接了杯子過來,「我叫……魏聲,原是今日在家中無聊了,溜出來玩,一時間迷了路,不知怎地便到了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