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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33:17 作者: 午言木敘
謝聲惟身體不好,那便延醫問藥,悉心治著,總有好轉那日。沒人說這世上得病之人便不配如常人一般好好活著。
她將謝聲惟當普通孩童一樣養,進了私塾,習禮知學,生病臥床時,她便將先生請到家中親自教習。
老夫人背地裡嫌她折騰,只要沒說到面上來,她只作不知。嫁進謝府數載,她深知謝家高門大院,最不願流傳出些寵妾滅妻、失了嫡庶尊卑的傳聞來。便是捏著這點,旁人也不能拿他們母子怎樣。
這樣一年年熬著,謝聲惟竟也活過了十五歲。謝夫人歡喜得什麼似的,他生辰那日擺了筵席,大宴賓客,恨不得將當年那位大夫捉來,按著頭看一看,他斷言活不過十五的孩童如今還在眼前好好站著。
謝夫人將謝聲惟教得極好,言談舉止頗有禮度,心思又聰穎,兼著常年病弱,身形清雋,別有一番逸然風骨。除卻不大能出門,也習不得武,倒是比旁人家的公子哥強出許多來。饒是謝鐸多年偏心,也不由得注意到自己這位小兒子。
得閒時他將謝聲惟叫去書房考校功課,一篇策論下來,文采斐然,謝鐸讀了都不禁暗自咋舌。聽著小兒子在身旁低聲咳嗽,絕好的才學,卻偏偏囿在一副病軀里,心下也不禁惋嘆,連帶著對謝夫人母子也多了些關照。
拖著拖著,謝聲惟終究是一日日地瘦弱下去,著了些涼便開始起高熱,一碗碗的湯藥灌下去,人卻整日昏著,沒什麼意識。
饒是謝夫人心性堅韌,苦捱了這麼些年,看著病床上的兒子,肺腑間也疼的直如烈火焚燒一般。
這一夜謝聲惟在昏迷中吐了血,更是前所未有之事。謝夫人不大通醫理,卻也知曉這樣的年紀吐血,純然是油盡燈枯之相。
她愣愣地坐在床邊,瞧著那一盞燭火搖曳。心裡空蕩蕩的,好似連魂魄也一併沒了。
正坐著,貼身的丫鬟阿月沖了進來,氣還未喘勻,便開口道,「夫人,門,門外來了個道士,他說,說能救咱家公子的性命……」
謝夫人霍地站起身來,手按在桌邊,用大了勁,指甲都折了也茫然未覺,急慌慌地便往前廳去,阿月在後面一路趕著,主僕倆才前後腳地進了廳門。
謝鐸和老夫人都在廳中,那道士坐在廳中側席,正端了盅茶在喝。謝夫人猛地衝上前去,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攥住道士手腕,劈頭蓋臉地問道,「是你說有法子救我兒性命?」
道士受了驚,茶盅子哐啷一聲落了地。老夫人陰著臉,拿拐杖重重地杵了杵地面,謝鐸抹不開面子,開口斥道,「阿瑤,怎地這般沒規矩。」
謝夫人恍若未聞,只拽著那道士,眼死死地盯著,當作救命稻草一般。
道士咳了兩聲,眼見掙脫不得,只好開口道,「貧道確有一法,能醫府中小公子之疾。」
「小公子如今沉疴未愈,乃是誕生的時辰不佳,陽氣退,私陰生。陰氣繞身,是以纏綿病榻。」
「你只說破解之法,若是成了,府中定有重酬。」謝夫人這時略略定下神來,放開了道士的手腕,語氣依舊透著急切。
道士只慢條斯理地吊書袋,「伏羲氏定天地,分陰陽。陰陽謂夫婦也。陰陽配偶,天地之大義。」
「道長是說,」謝夫人遲疑道,「要為我兒娶一門親,才能救他性命?」
「正是,」道士捋了捋須,又道,「且這非是尋常親事。小公子命屬極陰,自然要極陽之人才能沖化。」
「那敢問道長,何處才能尋得這極陽之人呢?」謝鐸忍不住問道。
道士微微一笑,踏步走出門去,沒等眾人去攔,已然不見了影蹤,只有聲音遠遠傳來,「月落茅居扉半開,十年走失君方回。」
「去尋罷。」
第3章 冰人上門
追出去的下人過了半晌才回,紛紛搖頭,稱那道長出了大門便再找不見人影了。
老夫人往椅背上靠了靠,嘴裡喃喃道,「這怕不是天上的神仙吧?」
「定是了,」謝鐸猛地一拍桌案,激動地對老夫人道,「娘,定是天上的神佛也不忍惟兒受病痛折磨,特地下凡來救他一遭的。」
老夫人渾濁的眼裡起了亮光,「當真是老君顯靈,保佑我謝家來了。」說著拄著拐杖哆哆嗦嗦站起身來,「我得去,去給老君上柱香。」
老夫人篤信神佛,特意在後院辟了廂房出來,佛道兩家皆有供奉,哪家都不曾斷了香火。
「我陪您去。」謝鐸忙跟上前去,攙著老夫人的胳膊給人送到後院去,迴轉來的時候,謝夫人還站在正廳里發呆,嘴裡正念念有詞。
「阿瑤,想什麼呢?」
「月落茅居扉半開,十年走失君方回,」謝夫人復念了一遭,「那道士這兩句話,指的什麼呢?」
阿月在一旁跟著想,突然叫道,「夫人,該不會是字謎吧?」
「往年正月里去逛燈會,那燈籠上寫的,可不都是這樣一句半句的,讓人猜個東西或者猜個字的?」
「確實像!」
謝夫人當機立斷道,「阿月,你吩咐下去,讓府中人等即刻都來前廳候著。」
半柱香後,府中丫鬟婆子、僕役小廝,烏壓壓地在堂下站了一群。誰都不知主母突然傳喚所謂何事,阿月姑姑又向來是口風緊的,半點都探不出。一時眾人都面色惴惴,直恐是被揪出了錯處,當眾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