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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33:17 作者: 午言木敘
    可接觸久了,姑娘們就發覺,這位小程大夫除了張生得好看的臉,當真是一窮二白。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好看當不得飯吃,肚子餓起來再好的樣貌也看不進去。姑娘們便是再喜歡,也只得作罷。

    張大娘是知道這茬的,可她心裡現下卻生了別的念頭。

    這小程大夫模樣俊秀,人又熱心腸,瞧著便是個會疼媳婦的。自己夫婦倆老了,膝下無子,只得一個女兒,與其嫁去個不知怎樣的人家,還不如招了這小程大夫進贅,好歹知根知底。小程大夫也是有手藝在身上,不愁吃飯,再不濟,到時候攬了這包子鋪的營生,也夠小夫妻倆花用了。

    張大娘越想越覺得妥帖,聽著這小程大夫的口風也不似不想娶媳婦的,她打定了主意今晚家去便同當家的和女兒商量商量,若是兩人都願意,便尋個媒人來說和說和,也是一樁好姻緣。

    程既這廂對張大娘的打算毫不知情。沒什麼生意,他坐了一日的冷板凳,眼瞧著天色暗了下來,只好收起攤子回了家。

    他在葫蘆巷裡租了個小院子,兩間廂房,倒還寬敞。原是有人過世在裡頭,主人家嫌晦氣,就便宜租給了他。

    灶上還有兩個冷饅頭,他懶得生火,就著水勉強嚼吧嚼吧咽了。近來燈油漲了價,一斤要多出兩文錢去,程既不敢多使,早早吹熄了油燈,上床睡去了。

    他睡得熟,對明日要砸到頭上的喜事渾然不知,做了個極美的夢。

    第2章 極陽之人

    這一夜卻不是人人都睡得安穩。

    謝家小少爺謝聲惟夜半時分突然吐了血,守夜的婆子嚇了半死,連滾帶爬地去正屋通傳老爺夫人。

    常年寄寓在謝府的老大夫睡夢中被人拽起,來不及穿戴整齊便被帶到了小少爺房內,觀診請脈,開方熬藥,謝府上下一派兵荒馬亂,折騰了兩三個時辰,小少爺才好一些,復又昏睡過去。

    謝夫人守在床頭,看著謝聲惟青白的臉色,哭腔都堵在了喉嚨里,一條帕子淹得透濕。

    她如今年歲尚不及四十,容色上姣好的底子還在,眉眼間的憔悴卻是怎麼都遮不住了。

    她與謝家老爺謝鐸算是少年夫妻,早年也曾恩愛小意,琴瑟和鳴。可成婚三載,她卻始終無孕,謝家老夫人催得緊,眼瞧著他們這邊沒什麼動靜,言語間對她便不怎麼客氣,多有譏諷之語,連帶著謝鐸也受了些冷眼。

    謝鐸是個沒什麼主見的,縱使心裡疼她,言語間也不敢忤逆家中長輩半分,只好被按著頭納了老夫人身邊侍奉的丫鬟秋萍為侍妾。

    秋萍入府半年,便有了身孕。十月懷胎,生下了謝府長子,謝行履。

    謝行履滿月時,謝夫人診出了喜脈。

    這實在是整個謝家的大喜事了。謝老夫人盼了許久的孫子落了地,兒媳婦肚子裡又揣了一個,老夫人心裡頭歡喜,對著謝夫人臉色都寬和了許多。

    謝家宅院裡,提不起高興勁兒的大約只有秋萍了。不過她是知趣的,先前也沒因著有孕在謝夫人面前張狂,這時更是悶不作聲,整日待在自己小院裡,浪花都不攪半點兒。

    謝夫人不是什麼不分青紅皂白的性子,心裡明白秋萍的事終究是老夫人拿定的主意,也沒怎麼為難秋萍母子,謝行履一應衣食也都按謝家正房少爺的份例,不曾苛待了他去。

    謝夫人這胎懷的著實辛苦,前幾個月險些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將將臨盆時,肚子滾圓,人卻瘦的沒什麼精神。產房裡折騰了一天一夜,謝鐸在房外不知念了多少遍的佛,謝小少爺才從他娘親的肚子裡落了地。

    許是娘胎里便受了磋磨,剛生下來的謝聲惟臉色青紫,瘦巴巴的活像只小貓崽,哭聲也同貓兒一般細弱。

    接生的穩婆見慣了新生兒,眼瞧著謝小少爺的樣子,心裡便打了個突。這孩子瞧著便孱弱不堪,只怕是個養不大的。

    不放心假手他人,謝夫人身邊的丫鬟阿月給嬰孩包了襁褓,放在懷裡暖了一夜,直到第二日謝夫人醒來,才交遞過去。

    眼瞧著自己辛苦誕下的孩兒躺在襁褓之中,瘦弱的仿佛吹口氣都要化了,謝夫人在無人的地方掉了一夜的眼淚。

    應了穩婆的話,謝聲惟自小便是三災八難。襁褓中就開始喝藥,嬰孩年紀小餵不進去,只能是乳母喝了,化作乳汁餵他。再大些會吃飯了,更是三頓湯藥不離口。

    謝府下人們背地裡嚼舌根,只說謝夫人命不好,千辛萬苦懷了孕,生了個病秧子出來。只怕謝老爺百年之後,這府里還是秋姨娘掌了家。

    話語長了腿腳,傳到主家耳朵里,老夫人晴了沒多久的臉色又陰沉下去。她是盼著嫡孫,可這病病歪歪的孫子只怕傳承不了香火,更擔不起謝家門戶,要來也是無用。

    謝聲惟身上好歹流著謝家的血,老夫人心裡還存了兩分疼惜,對謝夫人卻是更加厭惡起來。

    謝鐸原就是個懦弱的,當初母親命他納妾他反抗不了,如今母親對妻兒百般刁難他也無法。

    人心總是偏的,有了另一個健康伶俐的兒子在前,他看著正妻懷裡氣息奄奄的小兒子,總覺得心中不好受。兼著秋姨娘溫柔體貼,他便常常往那對母子所居的綠蕪閣流連,同謝夫人的感情愈發淡了下來。

    婆母苛待,丈夫薄情,膝下稚子病弱,換做尋常女子,只怕尋死的心思都有,謝夫人卻不是這樣的軟弱性子。府中請來的大夫捋著山羊鬍,斷言稱此子活不到束髮之年,被謝夫人吩咐下人,連人帶藥箱子一併扔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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