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3-08-23 00:22:39 作者: 溫芯
暗夜。
新月高掛天空,亮著銀白色的光,銀牙一角,卻隱隱浮著一抹淡紅。
若是平常,江豐睿會注意到這樣詭魁不祥的月色,但此時此刻,他的心念都掛在丁若悠身上——她生氣了,她受傷了,獨自在暗夜裡行走。
他擔心她,怕她有危險,怕她一時不注意,遭到什麼意外。
「若悠、若悠!」他揚聲呼喊,打她手機,她卻怎麼也不接,最後索性關機。
他更急了。
從小到大,她不曾這樣反抗過他,縱然仗恃他寵愛,脾氣嬌了點、倔了點,只要他板起臉,她還是肯聽話的,這是第一次跟他吵架。
就是因為她看到他跟關妮薇在陽台上曖昧地糾纏……
你好噁心,睿哥哥,你真令我噁心!
她尖刻的怒斥至今仍在他腦海迴響。
沒想到她反應會這麼激烈,如此嫌惡,他不禁因此而不知所措。
一直以來,他極力地疼愛若悠,給她所有他能給的一切,保障她生活無虞,逗她開心,扮演一個好哥哥的角色。
他喜歡看她笑,只要她開心,他灰暗無趣的人生仿佛也添上了幾許明亮的色彩。
若悠是他唯一的親人,對他很重要,但今夜,他卻重重傷了她……
「對不起,若悠,是我不好,你千萬不能有事。」江豐睿喃喃自語,找遍了家裡附近的巷弄,仍不見丁若悠蹤影,他正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眼前忽地飄飄墜下一道黑影。
一個披著黑斗篷的高大男子,擋住他的去路。
他脊背一顫,全身汗毛豎立。「你是——」
「不認得我了嗎?」男人緩緩走向他,語氣亦是悠悠慢慢的,噙著一絲邪惡。「呵,真令我傷心,畢竟我可是費了千辛萬苦在你臉上做了記號呢——」
果然是他!
江豐睿悚然睜眼。「羅伯特?」
「你果然知道我。」羅伯特冷笑,拉下斗篷帽,露出一張俊美的臉孔。「是關妮薇告訴你我的名字嗎?」
江豐睿沒回答,肌肉緊繃,看著面前幾乎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鬢邊不覺墜下幾滴冷汗。
「我一直在找你呢,本來還想該怎麼接近你才好,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了。」羅伯特瞥望四周,滿意地勾唇。「看來關妮薇真的不在你身邊。」
「你究竟想怎樣?」江豐睿戒備地瞪他。
「我想怎樣,難道關妮薇沒告訴你嗎?」羅伯特抬手,撫向江豐睿被烙印記號的半邊臉。「她沒跟你說,我做這記號是什麼目的嗎?」
「她說你想毀我的容。」江豐睿咬牙切齒。
「毀容?」羅伯特揚眉,半晌,笑了。「也是啦,這也算是一個附加的好處,不過我真正的目的不只如此。」
「那你到底想怎樣?」
「這是格殺令。」羅伯特宣稱,眼神驀地冰冷,眼眸迸出懾人的紅光。「我要殺了你!」
「你要……殺我?」
「沒錯。」
江豐睿駭然凜息,腦海霎時一片空白,但不過幾秒,他立即尋回理智。「既然這樣,你當年就可以殺了我,為什麼等到現在?」
「你忘了當年的事嗎?」羅伯特冷哼。「我不是不想殺你,是來不及殺你。」
「來不及?」江豐睿愣了愣,努力回憶十六歲時那個迷茫隂暗的夜晚,但想起來的,卻只是記憶的殘片,拼湊不出完整的圖像。
「也對,你是應該記不清楚了,因為那天晚上你被我催眠了。」
那天晚上,他被催眠了?江豐睿茫然。
「那天,同樣有個終結者在追我,要逮捕我入獄,我卻在街頭偶然遇見你。你跟我實在長得太像了,我真的很震驚。」羅伯特解釋當時的來龍去脈,嘴角噙著嘲謔。「不過那個終結者很快就追來了,我來不及做什麼,只好暫且先用我的血在你臉上留下記號。」
「這個五芒星是用你的血烙印的?」
「這是某種古老的儀式,當我們長生種想除去某個不識相的人類時,就會在他身上做這種記號。」
如此說來,他早就該死了,只是因為這個吸血鬼遭逮捕入獄,他才能苟活到現在。
江豐睿總算領悟事情真相。「所以你一逃獄,就趕來台灣想除掉我?」
「不錯,你反應很快嘛!」羅伯
..
特表示讚許。
被一個想除他而後快的吸血鬼稱讚,好像也沒什麼值得光榮的。
江豐睿自嘲地抿唇。
「現在想想,你腦筋這麼靈活,直接殺了你好像太可惜了,還是把你帶回去做研究吧!」
做研究?什麼樣的研究?解剖?刑求?凌辱至死?
江豐睿腦中飛快閃過各種念頭,每一種,都不是什麼愉快的想像,他表面裝作若無事然,眼角已開始瞥望周遭,規劃逃生路線。
憑他一個人類,是鬥不過戰力強大的吸血鬼的,看來三十六計,唯有走為上策。
問題是,該往哪裡逃?
「看著我。」羅伯特下命令。
開玩笑!怎麼能隨便亂看?他敢打賭,只要自己與這個吸血鬼視線接觸,馬上又會被催眠。
「我要你看著我!」羅伯特提高聲調。
他只得抬頭,拖延時間,在目光即將觸及對方的眼時,轉身拔腿就逃。
他聽見身後傳來羅伯特狂肆的笑聲,似是笑他愚蠢,竟妄想自己能逃過追殺。
就算蠢,他還是想逃。不久前他曾想過自己死了也無所謂,但現在,他忽然很想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不願莫名其妙地死去,這世界畢竟還是有些美好的事物,比如說,在涼風吹拂的夜晚,與好朋友在河濱公園散步。
比如說,看著某個可愛的女孩一口一口地吃冰淇淋,聽她在耳邊聒噪,說些言不及義的傻話。
還有若悠,他還沒向她好好道歉……
他不能死!
「你真以為自己逃得了嗎?」羅伯特追上他,笑著伸手掐握他後頸,只是微一使勁,便逼得他無法呼吸。
他眼前一黑。
羅伯特附在他耳邊撂狠話。「我警告你,別惹惱我,否則我就當場殺了你!」
他吸不進氧氣,意識逐漸昏迷。
「放開他!」一道清冷的嗓音落下,跟著,一串鐵煉急如星火地破空而來,圈卷羅伯特臂膀。
他吃痛,不得已鬆開了手。
江豐睿重獲自由,努力吞吐新鮮空氣,眼前迷濛的景象慢慢回復清晰。
他看見關妮薇,如同他初見她那夜一般,亭亭玉立於屋檐上,墨發飄飄,在夜風中肆意張狂。
然後,那美麗的倩影往前飛墜,猶如一隻展翼的白鳥,一個美妙的旋弧划過夜色。
「你沒事吧?」她輕聲問他。
他怔忡地搖頭。
她像是鬆了一口氣,眉目彎出淺笑,可轉向羅伯特時,立刻轉成凜然,兩人在月下互斗。
江豐睿幾乎看不清他們是如何過招的,動作實在太快,他只看見兩道黑影穿梭來去。
忽地,靜夜裡數聲槍響,血花飛濺。
他神智一凜,睜大眼,想看清是誰受傷了?
受傷的是羅伯特。他胸口與右腿同時中彈,屈膝跪倒,地面漫開一片鮮紅。
血的味道。
江豐睿深吸口氣,清楚地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就連靜靜灑下的月光,仿佛也在此刻染紅。
一串冰冽的笑音逸落。
江豐睿驚駭地抬眸,赫然發現這笑聲竟是出自關妮薇之口,她的唇比平常更紅,宛如染血的薔薇,眸色亦轉成妖異的紅。
他倏地倒抽口涼氣。
這個女人,不像那個會舔著冰淇淋對他笑的天真女孩,甚至比兩人初遇的那夜顯得更加魔魁——是因為血嗎?是血的味道激發了她的魔性嗎?
他看著她飛快地竄到羅伯特面前,以鐵煉捲住羅伯特頸脖,就像那夜她圈鎖他一樣。
蔥蔥玉指點向羅伯特胸膛,挑起一抹血,舔進嘴裡。
「你的血,好像不怎麼好喝。」她冷淡地評論。
「拜託你,饒了我……」羅伯特痛楚地求饒,努力從鐵煉的鉗制中尋出呼吸的空隙,雖然右腿與胸口的傷口幾分鐘後便會痊癒,但他不能沒有氧氣。
「我接到的是格殺令,不是逮捕令。」她言語無情。「你既然落到我手裡,就乖乖受死吧。」
「拜託,請你饒過我,只要你……放過我,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
「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做什麼。」關妮薇冷笑,直截了當地拒絕羅伯特與自己談條件。
眼看她的唇愈來愈逼近自己,露出亮晃晃的白牙,羅伯特心生恐懼,禁不住出聲哀號,悽厲的呼號劃破黑夜
,令人不忍卒聞。
江豐睿只覺得透不過氣,他不想看,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她吸乾羅伯特的血,這太可怕了。「關妮薇!」
發自內心的呼喊,震動了關妮薇,她轉頭望他,秀眉一蹙,泛紅的雙眼在無意間漸漸斂去魔光。
她動搖了,嗜血的本能在聽見他的呼喚後,退縮了。
趁她猶豫之際,羅伯特拼命掙脫束縛,開展雙翼潛逃,她沒有追去,怔怔地站在原地,與他四目相凝。
她在他眼裡,看見一絲藏不住的驚懼,右手頹然垂下,鐵煉脫墜於地,鏗鏘的聲響,撞擊彼此胸口。
好片刻,她櫻紅的唇,才揚起澀澀的笑。「我很可怕,對嗎?」
他惶然不語。
這樣的沉默,更加揪緊她的心,薇薇地發痛。「你說的沒錯,我們是不同類,在你眼裡,我畢竟……是個怪物。」
就像母親說的,她不是正常人,她是異類,是怪物。
關妮薇酸楚地想,眼眸隱隱刺痛。見到方才失去理性的她,想必他一定也這麼認為。
他會討厭她吧?會不會像母親一樣,只想遠遠地躲開她?
她低下頭,心口一陣陣地揪痛。「不要討厭我,好嗎?」像貓咪般的低微嗓音,是對他的求救。
江豐睿聽出來了,上前一步。「薇薇。」
她揚眸,望向他。
「我不討厭你。」他啞聲澄清。
但是也不喜歡,是吧?她看著他的眼,那裡頭仍深深內蘊著隂郁複雜的情緒。
他當然不可能喜歡她,他喜歡的,是丁若悠,是對他最重要的人。
真羨慕丁若悠,可以那麼理所當然地對他撒嬌,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的寵愛。
真羨慕她……
關妮薇澀澀地盯著地面,地上,仍流動著羅伯特未乾的血,她心念一閃,急忙蹲下身,以雙手捧起一灘血。
「你做什麼?」江豐睿震驚地瞪著她的舉動。
他嚇到了嗎?她苦笑。「別怕,這可以幫你。」
她伸出手,輕輕地將血抹上他被烙印的半邊臉,他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你不要怕,我不會害你。」將血塗抹均勻後,她又柔聲叮嚀,接著勾下他肩頸,櫻唇貼上他臉頰。
他震撼。
「別動。」她溫軟地低語,在他臉上綿密地落下一個又一個的吻。
這是在做什麼?
他頓時感到頭腦暈沉,全身忽冷忽熱。
就在他以為自己即將死於慾望的折磨時,她放開了他。
她對迷惘的他微笑,牽起他的手,帶領他撫mo自己的臉頰。
「感覺到了嗎?你的記號消失了。」
消失了。
糾纏他多年的醜陋烙印,人稱為魔鬼的記號,消失了。
從此以後,人們看他,會是一個長相英俊的普通成年男子,再沒有人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了,人們看著他時,眼神再也不會流露出恐懼。
他自由了。
一直遭受束縛的心靈,終於自由了。
「為什麼你能做到?」江豐睿怔忡地撫著自己臉頰,不敢輕易相信。「究竟是怎麼做的?」
「很簡單。」關妮薇微笑解釋。「這個記號是羅伯特用刀子在你臉上留下的傷口,因為刀上附著他的血,所以傷口很快凝結了,卻會留下除不去的疤痕,只有利用他的血,才能讓這道疤消去。」
「所以你剛剛才會沾他的血塗在我臉上?」
「嗯。」
他怔望著她,心下仍有疑惑。「那為什麼……你要吻我?」為何要用她的唇,溫柔地親過他臉頰?仿佛是呵護著他的傷口,不讓他感覺疼痛。
「因為除了他的血,也需要我的血,把我們的血融合,便能在你臉上產生化學變化,撫平傷口。」
「你的血?」他驚愕。「這麼說你也受傷了?」清銳的目光迅速梭巡她全身上下。「是哪裡?你哪裡流血了?」
「這裡。」她指向自己的唇。
他愣了愣,這才發現她粉嫩的唇凹著一道似月牙的印。
「傷口如果太淺太小,很快就會癒合,我必須持續咬著,血才會不斷流出來。」
所以她方才吻著他的時候,其實一直咬著自己的唇,當他享受著那溫馨甜美的滋味,亂七八糟地想著一些不該想的事時,她正承受著陣陣痛楚。
他簡直……太可恥了
,他不值得她如此待他。
「對不起,薇薇。」他抬起手,拇指顫抖地擦過她唇上的月牙印。「痛嗎?」
「你幹麼向我道歉?」她眨眨眼。「這種傷口對我來說根本是小意思,一點也不痛。」
「真的不痛嗎?」他狐疑。
「真的不痛。」她用力點頭。「你忘了嗎?我是吸血鬼,不是人類,這點傷不算什麼。」
「別這麼說話。」他皺眉,不喜歡她稱呼自己「吸血鬼」,她不是說過,長生種從來不會如此自稱?
「因為我不是長生種。」她仿佛看透他的想法。「也不是人類,我什麼……都不是。」
她別過頭,嘴角勾著笑,臉色異常慘白。
於是他知道,她並不是真的在笑,那並非出自歡悅的笑容,而是自嘲,苦澀的自嘲。
她什麼都不是,同時被人類與吸血族放逐,遊走於兩個世界之間,不被任何一方接受。
這就是她的命運,他曾以為她已坦然接受,但他錯了。
即便她表面上顯得樂觀無謂,但內心最深處,還是隱約痛著的,只是從前的她不明白那樣的痛。
「薇薇……」他喃喃喚她,胸口澎湃著連自己也捉摸不定的情感,他好像有股強烈的衝動,想抱抱她、安慰她。
但她不知他的心思,側過身,躲開他。「我們走吧。」
「去哪裡?」他一時茫然。
「找你妹妹啊。你不是很擔心她嗎?」
對了,若悠。
江豐睿這才恍然憶起,自己是出來找妹妹的,若悠被他氣走了,一個人迷失在黑夜裡。他必須找到她,要是她出了什麼意外,他不會原諒自己。
「那我們去對面公園找找看!」他倉促地提議,率先跨過空蕩蕩的馬路。
關妮薇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四處搜尋,完全能感受到他的焦慮,他是真的很關心丁若悠,她看得出來。
如果有一天,是她不見了,他也會如此焦切地尋找嗎?
大概不會吧?不,應該說,絕對不會,她又不是他什麼人,對他而言,她一點也不重要。
喉頭嗆著一股她捉摸不透的酸味,而她不懂,這就是吃醋。
「江豐睿。」她沙啞地揚聲。
「嗯?」他回過頭。「什麼事?」
「我想問問你……」她慾言又止,很想表達心頭泛濫的情感,卻不知該如何形容。
「問什麼?」
「我想問你——」話語未及落下,他突然舉手阻止她。
她一愣。「怎麼了?」
江豐睿不說話,指向公園噴水池旁,一個抱膝而坐的人影,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的,似在哭泣。
他心一緊。「若悠!」
滿溢關懷的呼喚,震動了丁若悠,抬起朦朧淚眼,朝這邊望來。
「睿哥哥……」她顫聲喚,見他找來了,滿腔委屈陡然洶湧,正想起身奔進他懷裡,好好痛哭一場,卻又瞥見站在他身後的關妮薇。
她神色一沉,怒了,轉身就跑。
「若悠,你等等,別跑!」江豐睿急著追上去。
她不理,飛也似地狂奔,胸臆夾雜著怨與恨。
可惡的睿哥哥,他為什麼還跟那個女人在一起?既然這樣,就別想她再理會他,她要躲開他,讓他見不到,看他會不會心痛,後不後悔……
她要懲罰他!
丁若悠恨恨地想,為了報復,為了讓一向疼愛自己的睿哥哥感覺到痛苦,她失去理智,盲目往前奔,連自己闖上馬路都沒察覺。
一輛載貨的大型卡車急馳而來,司機連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倦得差點打盹,完全沒注意到轉角處意外竄出的人影。
「若悠!小心!」江豐睿嘶聲狂吼,眼看卡車就要撞上丁若悠,不顧一切地往前沖。
丁若悠這才驚覺自己即將命喪輪下,駭然凍立原地。
電光石火的瞬間,關妮薇飛快竄來,展臂推開他,自己卻來不及躲過卡車的撞擊,嬌軀飛到空中,落下,最後,慘遭失控的後車輪輾過。
江豐睿失神地瞪著這一幕。
空氣中,再度充滿血腥的味道,這回,是關妮薇的血,是她受了重傷,倒在艷紅的血泊里。
那姿態,既殘缺又絕美,猶如一朵零落的血薔薇。
「啊——」
他肝膽俱裂,如野獸般地嘶嚎、狂吼,踉蹌著步伐來到她身前,愴然跪倒。
「薇薇、薇薇……」
天哪,他該怎麼辦才好?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可能被車子輾過,怎麼可能破敗得像一具被折斷手腳的棉布娃娃?
她還活著嗎?她不能死,不能死……
「薇薇……」他從血海里,顫抖地撈起她脆弱的身子,緊緊抱在懷裡。「薇薇……」
「我……沒事的。」她強忍劇烈的痛楚,勉力睜開眼。「這點小傷,我睡一覺……就會好。」
真的會好嗎?真的可以嗎?
江豐睿六神無主,愣愣地望著她。
「會好的。」玉手輕撫他臉頰,她笑著,淡淡的、令人心痛的微笑。「所以……讓我睡吧,晚、安……」
語落,她閉上眼,彎密的眼睫在月下,暈著迷離色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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