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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06:41 作者: 半個鐘
張清暉的車到了,裴聲開門鑽進去,發現副駕駛還有一個人。大約三十歲的模樣,下頜骨很方,短髮精心打理,穿件藏藍羽絨服。
「裴聲,這位是我之前給你介紹過的心理專家,林建深,他是我老早以前的學生,不過內心不堅定,後來學不下去,轉系了。」
張清暉略帶調侃,林建深笑哈哈跟著自嘲:「我也很遺憾呀張老師,誰讓我腦袋瓜子不夠用,看見物理公式就犯噁心。」
裴聲想起那張被自己收起來的名片,現在看來,名片的主人應該就是這位。他簡單介紹自己,一貫地安靜不語,聽張清暉和徒弟不著邊際地敘舊,看向窗外變換的風景。
野外觀測的地點在城西的山區,山腳下有一開闊平原,與w大有合作關係的中型氣象站開設在這兒。
本科生早已到了,在氣象站門口攢三聚五,人人臉上都帶著點因早起趕路而生的睏倦。
裴聲帶領他們走進氣象站內的開放實驗室,指導學生們取出通風乾濕表,然後來到室外一片草地上給大家演示儀器用法。
不遠處,張清暉看著挨個指導本科生操作的裴聲,頗為欣慰:「真沒想到啊,我這把年紀還能有個這麼好的學生,又有想法又謙遜,就是有時候總讓人擔心。」
「老師,他看起來挺好的,行為舉止都看不出創傷應激的傾向。頂多是安靜了點兒,但是安靜也不代表著壓抑內心。」林建深一直在暗暗觀察裴聲,現在還是下了結論,「您是不是愛徒心切,多慮了?」
林建深趁著最近得空,想著回校探望張清暉,結果一通電話打過來,那頭的張清暉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突然問他能不能和自己的關門弟子聊聊天,看看那孩子有沒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第1章 心病
看年過半百的老師放心不下的樣子,林建深義務來當心理醫生。
「你別看他看上去雲淡風輕的,其實壓力大得很吶。他上回掉進海里,嗆了水,我想著正常人怎麼能都得害怕一段時間,結果他還真的跟沒事兒人一樣往船上跑。你說說,這正常嗎?」
張清暉因為愛人的意外,用了五年時間才敢重新開車,還是覺得學生這樣子不對頭。
林建深沉吟:「老師,每個人對於恐懼的感知都是不同的,應對創傷的方式也不一樣,一般情況下,應激者會逃避讓他們產生陰影的事情或者場合,從這點來說,師弟的確不需要額外擔心。但您既然堅持,一定是知道些其他事情,我沒有我沒辦法在不夠了解他的情況下簡單下定論,您要不把知道的全告訴我?」
「您放心,就當師弟是我的病人,我有職業道德,您也不用說的太詳細。」
張清暉大概說了說從裴聲那裡知道的情況,又補充了一點個人觀察:「據我觀察,他從複試那時就有點鬱鬱寡歡,當時去我家的時候還掉了眼淚,慘的呦。開學之後偶爾會突然走神,心不在焉的,還有幾次差點傷到自己。不過每次的這種狀態不會持續太久,斷斷續續的,總體上差不多一學期才算有好轉,所以估計中間還有些別的事情是我不清楚的。」 張清暉嘆口氣:「畢竟是我的關門弟子,還是希望他能健康地完成學業。」
「我明白」 林建深說。
林建深也認為裴聲不會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給導師。他能看出這位師弟是個內斂的人,而內斂的人即使選擇向外吐露心聲,多半也會有所保留:「要不這樣,老師,等會兒您去給上課的時候就讓他過來,我親自和他聊。」
「沒問題。」張清暉往觀測場地走:「他脾氣好,你放心去問,如果他實在不想說也就算了,也別逼他。」
林建深頷首。
等到裴聲過來,林建深再次遞給他一張名片:「師弟,聽張老師說,他以前曾經跟你提起過我?」
裴聲接過名片,把它平展地裝進口袋,點頭:「嗯,在我過來參加複試的時候,那時候我因為一些事情想過退學,但是後來就想通了,其實沒什麼的。」
今天有太陽,林建深目光在日光下很銳利,但嘴角笑容卻和煦:「介不介意和我聊聊?」
裴聲心裡知道多半是張清暉依然放心不下他,心頭淌過暖意,搖頭說不介意。
「你墜海的時候,想的是什麼?」
「好像..好像沒想什麼。」裴聲回憶,但是記憶里暫時一片空白。
「你再想想,假設這片草地是海,」林建深繞到裴聲背後,抬起他的雙臂,「你沒有任何固定物,就這樣站在船頭,這是即將墜落前的姿勢,能不能想到點什麼,哪怕是稍縱即逝的東西?」
林建深一直在引導裴聲回憶當初的情境。因為大多數應激者會主觀逃避提起這個場景,但最恐懼瞬間的感受會時刻在他們內心反覆出現,陷入一種死循環,引導患者回憶事情全貌是接近他們內心的唯一方式。
裴聲閉上眼,試圖把自己代入兩個月前的場景。
風比現在要大,氣溫比現在高,船在海里隨著一陣陣浪涌無章法地搖晃。
他當時很困,頭也暈,但是因為機器即將出意外而心生焦慮,所以不管不顧地跑到船舷。據季微渺後來的說法,那艘船已經超過了免檢年限,鐵質的圍欄本就不夠高,而且也有些鬆動了。
甲板濕滑,儀器擺在船頭,他朝□□斜伸手去夠固定版的時候,被船身一個往右的猛烈晃動掀翻,慣性使然,整個人直接翻過了低矮的圍欄,自由落體了一兩秒左右,扎進冰涼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