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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8 22:06:41 作者: 半個鐘
鳥雀橫飛,樹木亂擺,迅猛的風從城中村大片筒子樓之間的狹窄縫隙里穿過,發出嗚嗚尖鳴,吹斷了年久失修的電線。
裴聲回家的最後幾步路被滿地裸露的電線攔住,只好躲進一號樓的單元門口,在遍布垃圾和灰塵的台階上坐下。
大風不斷敲打著外牆,樓外廢棄的鐵板接二連三被颳倒,砸在地上發出令人心焦的噪音。
不知是哪裡的玻璃炸裂,巨大一聲響,樓道里的聲控燈應聲而亮,裴聲發現逼仄而潮濕的單元門口還有另一個人。
裴聲在這兒和左應宸相遇。
左應宸與不善社交的裴聲不同。
他沒有貧窮人家的羞澀或小心翼翼,反而自來熟地東拉西扯。
他給裴聲講這裡這幾棟破房子會拆遷,到時候也許他們都會發大財,還告訴裴聲學校里發生了什麼新鮮事,哪裡有個能逃課的小門。
看上去不是個乖學生。
左應宸不知道從哪裡揀來一個摔破一角的收音機,滋滋滋的音響里,一個女聲開始發布颱風正式登陸的警報。
他看見裴聲死死攥緊的拳頭,大大咧咧地說別害怕,又隨口問為什麼這風這麼嚇人,從哪裡來,最後會到哪裡去。
裴聲那時還不知道答案。
躲過那場傾盆暴雨和肆虐大風帶來的糟糕天氣後,裴聲去學校破舊的電腦房裡查閱和颱風相關的知識,回去講給唯一的朋友左應宸聽。
後來,兩個人開始在城中村結伴而行。
裴聲被裴棟趕出家門時,左應宸會找地方讓他躲一躲,裴聲被裴棟打傷,左應宸看不過去,拉著他去醫院。
裴聲比左應宸大一級,為了報答朋友的幫助,他總是找時間給他補課,試圖幫他上進,以後好一起擺脫死水一潭的生活。
裴聲初三那年,裴棟突然間移情別戀,同意了陳曉婉一直苦苦哀求的離婚,簽完協議當晚立刻就去了另一個城市追逐新歡。
陳曉婉謝天謝地,只身前往工資更高的省會城市打工,按時寄來生活費。
裴聲很慶幸自己還能繼續讀高中。
差不多也在這個時候,裴聲的骨骼隨著時間變化而定型,容貌逐漸成了他與智商相當的長處,學校內外開始有不論男女的諸多人來表達好感。
裴聲不懂如何拒絕,總是帶著小卡片或者鮮花回家。
但左應宸清楚裴聲不喜歡女人,更知道裴聲無意與這些亂七八糟人周旋,替他趕走來騷擾的各色各樣的人。
誰都說不清楚的一天裡,左應宸也開始仔細打量自己這個有些沉默的朋友,眼神就不再如以往般純粹。
裴聲發覺了好友的越界,但始終放任他那些突然的親近舉動。
他總是在滿足別人的要求。
對於毫無預兆就會拳腳相加的父親如此,對總是哭泣著道歉的母親如此,對於給他很多幫助,是他童年時代唯一亮色的左應宸更是如此。
裴聲學東西快且牢,高三那年已經無需再跟隨班級進行統一的二輪複習,所以申請了不上晚自習,在外打工賺錢。
青城正規地方都不招童工,他得到的唯一賺外快的機會就是在一個小酒吧唱歌。
面試時,他忐忑地打算清唱一首歌,結果老闆還沒聽他開口就同意了,唯一的要求是要他穿漂亮點再來。
但裴聲根本沒有能稱得上漂亮的衣服。
左應宸知道後,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件高領鏤空的白襯衣,一條黑色牛仔褲和一雙全新的皮鞋。
大個子男生當時目光躲閃地說這是他去店裡買的,也不知道尺碼合不合適。
裴聲穿那套衣服上台唱歌。
左應宸那時候在鐵路中學的籃球隊裡嶄露頭角,某次比賽的間隙來酒吧看裴聲,中途給裴聲比了個手勢,要他唱完歌去找他。
裴聲找過去,在昏暗的燈光下被迫學會了接吻。
高考後,左應宸說想和他戀愛,裴聲答應了。
因為這個人是左應宸,所以裴聲沒有拒絕的理由,也沒有拒絕的必要。
但這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裴聲高中畢業後開始戀愛,大三那年又分手,像經歷了一場漫長的颱風過境,留下一地狼藉。
第1章 純情怪
當然,細節無需透露,裴聲只告訴張清暉他本克服萬難,和曾經的戀人約定出國,但那人卻突然間宣告分手,沒多久就和一個有錢人的女兒一起牽手去晚宴。
而他填報w大也不並不是意外,是因為母親遭遇車禍,形容枯槁地躺在醫院戴著呼吸機吃流食,哭著說對不起他。
陳曉婉如若想要擺脫殘疾,就得在接下來兩三年裡定期做康復訓練,他無法拋下母親隻身去往太平洋另一頭,只能把那封offer郵件刪掉,在考研報名截止前的最後一天勾選w大。
重組家庭剛步入正軌的第二年就陷入經濟危機,一家人接下來的生活全依靠於繼父一人的薪水,繼父的親生兒子很不滿,家庭關係很緊張。
那大半年裡他精神狀態很不好,所以萌生了結束科研道路的打算。
裴聲敘述這些的時候很平靜,不痛苦也不掙扎,看上去像是已經從連串打擊中抽身。
但張清暉認為這不是個好預兆,把自己認識的心理醫生的聯繫方式給裴聲,叮囑他有事及時聯繫,不要讓心情持續惡化。